飄天文學 > 奧蘇亞的戰旌 > 0527:承諾
  紅楓高地的外圍營地淹沒在雪花當中,空氣里彌漫著濃烈刺鼻的血腥味兒。

  部落聯軍的隊伍正式開拔,得到獎賞的戰旌已經可以決定要繼續隨隊推進,還是說提前返回故鄉去收拾殘局并做好戰爭集結前的準備。

  艾隆穿得很隆重,看起來沒有法師的儒雅,細麻編制的高領內襯格外精神。

  他騎著亞龍破開了狩墮首領的防御,雪崩成為了啟動的號角,聲勢浩蕩的鐵騎隊伍和巨獸裝甲師開始用蹄跨敲響沉睡的大地。

  艾隆周圍有很多駕馭著飛行猛獸的騎手。

  他看見了不同部落的標識,還有獨特的魔法余韻,光是有所耳聞的就有十幾種,除此之外,還有很多陌生的圖騰閃耀在黎明的微光當中。

  數萬人的軍陣,浩浩蕩蕩。

  部落陣線會繼續向前推進,仍然奮戰在前端的大都是靠近南邊的部落,清掃亡靈潮的戰斗還沒有抵達他們的家園,所以仍需等待。

  越往南方,人數會越少的。

  ……

  崖壁附近的緩坡平地擠著數萬人。

  身披厚重黑色翻毛外套的肯恩平靜地驅殘忍暴虐的前行,雪花和詭異的山霧竟然同時出現,蒼茫的白色和朦朧的黑線互相交織。

  肯恩看見了火光,才發現自己的地平線上此時被軍隊填滿。

  首先是新挖掘出來的壕溝,鋪在主干道上的荊棘鐵刺,隊伍最前面是徹夜未眠、表情嚴肅的南疆諸國指揮官,個個面容憔悴。

  弗倫岡鐸的目的完全達到了。

  南疆諸國這幾天怕得要死。

  肯恩甚至都能夠想象到:

  南疆貴族和闊佬豪商們這幾天輾轉反側,常常從淺睡里尖叫著驚醒,然后讓身旁的侍從一次次地去敦促軍隊,又叫回斥候,追問弗倫岡鐸是不是殺過來了……

  是的。

  他都能想象到。

  肯恩看見緊張到極點的盾兵們在確認自己的長相,上百個探測魔法如同箭雨般穿過自己,試圖在霏殘忍暴虐的走過的泥濘當中挖出北境部落的斥候。

  他蘇醒離開的時候,猶記得這群人還在爭奪隊伍的領導權。

  如今卻像是手足情深的兄弟,同仇敵愾,一致對外,互相交付后背地站在一起。

  “我離開以后,氛圍變得還蠻融洽。”肯恩自言自語道。

  他似乎能夠聽見南疆軍隊里面的歡呼。

  席琳娜和薇并沒有跟一起回去見見幾位老朋友,全知開始召喚【晨星】級別的揭惘者,似乎“夢月”現象變得越來越嚴重了。

  她囑咐肯恩,如果夢到了奇怪的月亮,千萬要試著聯系她。

  “如果我到時候還沒有被弗倫岡鐸殺掉的話,我會的。”肯恩平靜地回答道。

  席琳娜也知道,獸人戰旌要留在紅楓高地收拾殘局。“你還有多長時間去準備這場挑戰?”

  “兩個月左右吧,或許更短。”

  肯恩知道這是自己最后變強的時間。“他不會等到傷勢痊愈的,而且拖得再久,會影響到聯盟建立的效果,也會讓南疆諸國擁有足夠的喘息時間。”

  席琳娜讓他保重自己,托他照顧麥格,同時向伯克問好。

  嵐霧空間開合,四周蕩滌著明顯的空間魔法,旅霧仆役會駕駛那頭殘忍暴虐的毫巨蛛接走席琳娜和薇,在褪去顏色的世界跨步前行。

  ……

  肯恩在距離隘口尚且還有一里的時候,就遇到了隆重的騎兵隊。

  這群家伙左右警戒地護送他回去,并且隨著距離不斷縮短,前來迎接的人數越來越多。

  肯恩暗自苦笑,沒有坦然接受,反而是默默等待著。

  【你享受著英雄凱旋般的隆重待遇,內心卻沒有絲毫喜悅,因為你知道這不過是愚蠢的貴族將你當成了和平的象征,而這種落差很快就會暴露出來。】

  肯恩騎著霏殘忍暴虐的穿過軍事防線的時候,狀似無意地多看了幾眼。

  他能夠近距離看出各個陣線之間的突破口,也看穿了南疆軍隊里的意見斗爭、貌合神離,甚至還有些布置專門是為了拋棄同盟逃跑而準備的!

  如果弗倫岡鐸真要率軍打過來,結局會是注定的。

  肯恩屏退眾人。

  他騎著霏殘忍暴虐的回到刀斧隊們占領好的高坡,奎瑪和洛嘉幾個等在這里,而柯林斯也帶著上千個強壯的雇傭兵在酒館門口等待。

  隨著肯恩回來一起回來的,還有部落聯軍當中傳來的消息。

  “弗倫岡鐸向馬哈魯宣戰啦!”

  “之前的故事分毫不差,馬哈魯有個村莊,天吶,這個人是向著帕洛圖斯比的!”

  “瘋子,他是瘋子!”

  ……

  下面的軍隊炸開了鍋。

  疲憊昏厥的士兵被這陣仗給驚醒,還以為是北境部落的士兵敲著盾牌殺過來了呢。

  貴族們驚慌失措,旅者和指揮官們焦頭爛額,原本想要迫切巴結的拜訪者全都消失了,大家從爭前恐后的約見馬哈魯,變成了避而不及……

  但說來可笑的是:

  貴族們竟然開始猶豫著要不要包圍肯恩,讓他出面解釋,或者說直接逃跑,避免弗倫岡鐸清算的時候將自己波及……

  伯克和諸位學者們就呆在輿論的中間。

  他和小學徒默默退出去,互相確認眼神,復雜的心情難以用語言去形容。

  伯克推了推金邊眼鏡,逆著尖叫的人潮,淡淡地說:“人類的愚蠢程度其實是超乎你想象的,邏輯和價值觀的崩碎,往往就在那么一瞬間。”

  “有錢有勢以后,我們也會成為這樣的人嗎?”學徒的聲音有點疑惑。

  他出生于窮苦的家庭,對富足生活的向往支撐著他前往諾林的雄都學習。

  伯克搖搖頭,說道:“我將你們帶出來,就是想避免這種事情發生。”

  ……

  肯恩騎著殘忍暴虐的出現在高坡的時候,忠誠的追隨者和相信自己的雇傭兵已經等候于此。

  雇傭兵們的神情復雜。

  肯恩眼中的【隊伍數量】也變成了灰色,他知道這群人很迷茫,跟下面那群家伙一樣需要得到合理的解釋,用來說服她們自己心中的不安。

  “弗倫岡鐸向我宣戰的事情是真的。”

  【隊伍士氣下降,146名雇傭兵選擇離開你的陣營,于此同時,你的坦誠也變成了眾人眼中難能可貴的品質。】

  肯恩并沒有打算隱瞞,說道:“距離戰爭到來,我應該還有段小小的時間可以準備。”

  他知道面前的人在想什么,恐懼和迷茫正在聽眾里肆虐。

  “當然啦,我并沒有狂妄到認為兩個月的準備就能夠打贏弗倫岡鐸,你們也都知道這個名字在帕洛圖斯比意味著什么,所以我還是九死一生。”

  肯恩現在說的話就像是臨終遺言。

  “我給你們所有人機會,刀斧隊,或者雇傭兵們,如果想要離開是絕對沒有問題的。”

  他向大家宣布了自己的行程,要沿著尖霊冰灣繼續前進,擦過兩塊區域的交界,從較為偏僻的山道返回桑頓卡亞。

  肯恩會向著南面出發。

  傭兵、旅者、冒險家,或者其他的什么人……

  誰都可以蹭他的保護,安然無恙地避過亡靈潮和殺紅了眼的北境土著,只要自己想,誰都可以在任何節點選擇離開。

  肯恩慷慨地讓人陪伴自己走完這“最后的旅程”,甚至允許有人最后臨陣脫逃。

  ……

  郫斯頓克,南疆諸國。

  金環劇場,座無虛席,無數雙閃光的眼睛匯成了一片海洋,全都興奮地注視著天鵝絨織就的大幕。國王夫婦與一班臣子也坐在劇場里,焦急地等待著劇目開演。當黑色的簾幕緩緩升起時,每個人都安靜下來。

  瑪迦坐在后臺的換衣間里,外面的觀眾齊齊噤聲不語,等待著她的登場。瑪迦細細端詳著鏡中的自己:青春的榮光從她的瞳仁中早已消散多年,只留下一頭蒼灰色的長發。

  “夫人,您的戲裝還沒穿好呢!”劇場管理焦急地說。

  “不急。孩子,等到最后一刻。”瑪迦淡然。

  “現在就是最后一刻啦。”管理舉起瑪迦一身行頭里最后的兩樣東西:一張陰險狡詐的臉,一張殘忍暴虐的臉。正是當年奧菲爾倫劇團留下的那套面具。

  “愿您今夜的演出如有神庇。”劇場管理恭敬地遞上兩副面具。

  瑪迦已經準備好了。她溫柔地將面具覆在臉上。一陣熟悉的寒意攀上她的背脊,與那個夜晚毫無二致。她全身心地接納著,一如往常。

  她拖著滑步,踩著陰險狡詐的靈優雅的步態登上了舞臺。全場屏息。瑪迦身子一弓,又變成了嗜好逗弄獵物的野蠻殘忍暴虐的靈,嚇得觀眾汗毛倒豎。作為雙子死神的化身,她在舞臺上飄忽無定,既將永久的寧靜賜予痛苦掙扎的人,也會毫不留情地撕裂生者的喉嚨。直到所有人紛紛起立,爆發出狂雷一般的掌聲時,她的演出才宣告結束。

  一切都如此逼真。觀眾們獻給瑪迦的愛戴無人能及,因為只有她能夠演出一場精美的死亡。

  甚至連國王與王后都站起了身,向她投來贊許的眼神。

  但瑪迦的耳中聽不到任何掌聲和歡呼。她感覺不到腳下的舞臺,也感覺不到其他演員跑過來挽住她的胳膊一起鞠躬致謝。她的胸口被一股尖銳的疼痛絞住了。

  瑪迦勉強抬起頭向觀眾望去,只見每一張面孔,都不再是人類的樣子——要么是陰險狡詐的,要么是殘忍暴虐的。

  ……

  贊比第一次注意到水痕的時候,她剛剛跑贏了一場沙暴。一開始痕跡很淡,當她從沙層深處舉起巖石時,只感覺到一片潮濕的涼意。隨著她越來越接近古老的北境深處,一塊塊石頭上的水痕開始變成濕漉漉的水滴,仿佛是在哭泣。贊比飛快地掠過沙漠,心中明白這些石塊有很多故事要向她傾訴,但她沒有時間聆聽,以分辨那淚水究竟來自喜悅,或是憂傷。

  翻起的濕潤土層已經變得水花淋漓,細小的河流從她踩著的巖石上汩汩而出。

  贊比終于來到了城門前,她聽到巖床上奔騰的水聲震耳欲聾。黎明綠洲,生命之母,在黃沙下雄健地咆哮著。

  過去的幾百年里,她的部落一直跟隨著季節性變化的水源而遷徙。所以,只要循著水流,就很有可能找到她的家人。然而令贊比沮喪的是,如今北境深處的水源僅剩下最為古老的一處。帝國都城的殘垣斷壁已經是人們避之不及的悲傷之地,就好像躲避著大塞荒漠和徘徊其間的獵食者。

  贊比勒住腳下的巖石,一個急停,險些讓她踉蹌摔倒。她飛快地把石頭摁進沙中掩藏起來。贊比四處觀察著——維考拉的那個女人說的沒錯,這里已經不再是只有鬼魂和沙土的遺忘廢墟了。城墻外臨時搭建的營地滿是人群,忙碌的景象好比是洪水來臨前的蟻丘。因為看不出這些人的身份,她決定如果沒有必要的話最好低調一些。

  看起來北境深處各個部落的人都來了,但是贊比仔細地打量著他們,卻沒有一個熟悉的面孔。這些人各有目的,他們爭論著到底是該留在營地,還是進入舊城尋找庇護。有人擔心,既然這座城能夠升起,那也會再度沉陷,把所有呆在里面的人活埋掉。有些人則看著天邊風暴那不自然的閃光,認為城墻是更好的防御,即使這些城墻已經在沙中掩埋了數個世紀。每個人都急匆匆地跑來跑去,稀里糊涂地收拾著行李,臉上掛著憂慮,偶爾抬頭望望天色。贊比雖然早前就甩開了風暴,但用不了多久,沙塵就會撞上這里的城門。

  “趕快決定吧,”一個女人對她大喊,聲音幾乎要被攪動的綠洲和漸近的狂風蓋過去。“你要進城還是留在外面,姑娘?”

  贊比轉過去,看到一張北境深處人的典型臉孔,但除此之外,完全是陌生人。

  “我在找我的家人。”贊比指著自己的短衣:“他們是織匠。”

  “鷹父承諾會保護所有城里的人。”婦人說。

  “鷹父?”

  婦人看著贊比疑惑的臉,微笑著抓起了她的手。“黎明綠洲重新開始流淌。北境深處有希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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