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奧蘇亞的戰旌 > 0576:風之子的禱告聲
  “我們不會往部落撤離。”

  蒙宣布了行軍的方向。

  部落領騎傳達了他的命令,大家沒有想象中那么激動,甚至有些麻木,可能是踏出咧口風廊的時候便有了預感。

  也可能是……

  黑理鐵騎的屠戮沖擊,還有數日殺伐帶來的疲憊,讓大部分人放棄了思考。

  篝火噼啪作響,柴薪燒得殷紅。

  從血腥的戰場逃離,戰士們都很珍惜這溫暖的光芒,還有這拼死掙來的片刻寧靜,即便指揮官要打破它。

  蒙向等待解釋的眾人回以真誠、坦然的目光:

  “俾圖羅的軍團撐不了多久,南疆人或許已經掌握了部落的方向,即便沒有坐標,只需要拷問一兩個俘虜就能夠得到桑頓卡亞的位置……”

  他說出一個周知的事實:

  “我們的家園,現在幾乎沒有戰斗力。”

  毫無疑問,南森是沖著桑頓卡亞來的。

  剿滅俾圖羅麾下的部隊,只是一種削弱肯恩的手段,而桑頓卡亞才是戰旌根基……

  也是對方最想摧毀的東西!

  蒙絕非指揮家,也沒有參透其中的利害關系,但他對惡意很敏感,能夠覺察到這場戰役背后的陰謀。

  他告訴聚集在此的士兵們:

  “我們如果逃,就會把災難帶回去,所以我們只能留在這兒,借助風雪的恩賜的大地,慢慢地拖住魔鬼的步伐,會有很漫長的戰斗,也會有更多的傷亡。”

  直到南森放棄目標,或者出現新的轉機。

  蒙清楚周圍山道的布防情況,也知道一些部落組成了抵抗南疆入侵的力量。

  他所期待的轉機,便是能夠有反抗入侵的部落出現,跟自己一起抵御黑理鐵騎。

  蒙望著下方沉默的戰士。

  皮膚黢黑,眼窩深沉,刀劍卷刃豁口,盔甲和圖騰被血污覆蓋。

  他們都很害怕,卻沒有退路,只能硬著頭皮去迎接未知而又漫長的戰斗。

  這就是帕洛圖斯比。

  一片永遠都在戰斗,流血不止的土地。

  ……

  巴特利和貝迪都保持沉默,聽見軍令引起討論,又歸于沉寂,篝火烘烤能引起睡意。

  輕鼾,呢喃,囈語,呻吟。

  他們倆兄弟就靠坐在雜物堆砌的背風面上。

  巴特利看見那位蠻石匠人正在檢查裝備,又給周圍的霏狼依次喂水和食物。

  斥候傳回了情報。

  蒙率軍撤退的時間里,俾圖羅與南森血戰。

  尸橫遍野。

  俾圖羅麾下的士兵傷亡慘重,據說連他自己也死在了戰場上。

  剩余的部隊數量不足十分之一,朝著四面八方逃竄。

  黑理鐵騎和城邦聯軍已經調轉方向,沿著雪痕,越過山道和苔原,前來追殺蒙和他麾下那批士兵。

  巴特利揚起脖子,依靠篝火來判斷幸存者數量。

  ….“還有兩千余。”

  他縮回來,長吐一口氣,盯著腳邊的泥沙說道。“你覺得我們會活下來么?”

  貝迪張張干裂的嘴,卻沒有出聲。

  巴特利自顧自地說道:“昨天有個南疆強盜,提著闊劍樣式的武器,從我脖子旁邊砍過,差半根手指,我就死了,就那么近……”

  貝迪看著他伸手比劃出的距離,半晌,問他:

  “那一瞬間,你在想什么?”

  “嗯?”

  “遺言之類的。”貝迪補充道。

  “啊,沒有那種東西。”巴特利擺擺手,“我腦子里只有漿果餅,阿媽燉的骨湯,冬屋……靴子……”

  他的聲音越來越低。

  貝迪轉過去看向自己從小長大的兄弟,卻看見了濕潤的眼眶。

  巴特利腮幫子臌脹,深呼吸,讓眼淚不掉下來。

  “我們快兩冬沒有在房子里喝過肉湯了,桑頓卡亞是我們的部落,家園,你會保護他到最后一刻的,對吧?”

  寒風吹得耳朵生疼,遠處開始準備作戰物資了。

  戰斗即將打響。

  貝迪聲若蚊蠅地“嗯。”了一聲。

  巴特愣神地點頭,再次見到貝迪——他已經不再尖叫崩潰,也沒有哭哭啼啼。

  反倒是自己……

  他盯著沾滿血污的手,想到:作為同齡人中最具勇氣的獵者,竟會向最出名的膽小鬼尋求慰藉。

  部落里的步兵戰斧手要帶走貝迪。

  桑頓卡亞是有戰陣配合的,貝迪騎術很差,沒辦法跟巴特利一樣加入騎兵隊伍。

  他從參軍以來,都只是個內圍獵者,實力不佳。

  巴特利望著兄弟的背影,突然叫住了他,把繳獲的豬骨長刃遞到對方手中。

  斯諾送給貝迪的制式匕首已經卷刃。

  ……

  “挺好的刀子,他是你朋友?”

  壯漢將獸皮水壺遞給貝迪,里面裝有附魔的藥劑,能夠讓武器砍開一些光環效果。

  “是兄弟,被一個阿媽養大。”

  貝迪說道。

  雖然有了新武器,但他仍然舍不得那柄斯諾贈予的匕首,權衡片刻,他將上面的金屬部分撬了下來。

  一枚桑頓卡亞徽記。

  貝迪摩挲過程中,腦袋里回想起巴特利所說的話,誠然,桑頓卡亞部落是絕大部分流民待過最溫馨的地方。

  他將金屬徽記攥在手中,閉眼,朝著北方單膝跪好,用風神麥吉爾子嗣的贊語向故土祈禱。

  壯漢沉默地旁觀貝迪祈禱。

  他握著鐵器,避免碰撞聲影響對方,也趁機挺直腰桿舒緩筋骨。

  營地根據山路的地形延伸,駐扎的士兵以篝火為連接點向遠方擴散,形成白雪、泥土、深綠、灰黑的斑駁畫卷。

  一眼望去,許多人都在祈禱。

  桑頓卡亞容納的信仰很繁雜,每種舊神的子嗣都得到公平的對待,北境最牢固的隔閡在這個部落里被打破了邊界。

  互相尊重,熱愛家園。

  戰旌從未用語言頒布過律令,村莊里卻自然而然地形成了類似的氛圍。

  不同的禱詞,相同的情感。

  貝迪吟誦完最后的詞句,寒風從裸露的皮膚輕輕吻過,象征著舊神沒有拋棄它的子民,賜福與恩典依舊落在他們身上。

  每個信仰都有本身的特殊性。

  貝迪恍然入夢,睜開眼睛之前,有兩段截然不同的畫面涌進腦海。

  “偉大的麥吉爾,霜雪兒女聽您教誨。”

  他回以贊禮,專心接受畫面。

  首先是惡寒從嵴背爬上來,鮮血染紅的手臂向外延伸,黑暗從四面八方堆疊過來。

  死亡,活埋。

  貝迪額角落下冷汗,呼吸急促地呢喃道:“瀕死的場景么……我的宿命。”

  如果換做以前,他應該已經跳起來發瘋似地亂跑亂叫了,但戰爭改變了他的習慣。

  貝迪忍著心季,繼續接受。

  隨后他看見一道流星劃過了明亮的天空,戰爭灰霾盡數撕裂,白日里的壯觀絕景,震撼的同時,竟然還有……

  心安?

  奧蘇亞的戰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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