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清恢復意識已經是一個月后，他睜不開眼睛，卻能清晰地聽見周圍儀器運轉的聲音，嘟嘟嘟，像是心跳聲。
“醒了，是醒了嗎？”姜梓陽迫不及待地追問旁邊的醫生。
陸清被吵得皺了皺眉，他很想睜開眼，可是眼皮上恍若壓著石頭，沉重地他完全睜不開。
“清兒不著急，慢慢醒。”姜梓陽坐在椅子上，目不轉睛地盯著眼睛左右滑動的陸清。
陸清先是看見了一束強光，太過刺眼，他下意識的又閉緊了雙眼。
姜梓陽忙不迭地給他遮住眼睛，“是我太高興忘了你可能還不適應，不著急，先緩緩，等會兒再睜開。”
陸清很迷糊，也不知道是不是失血過多，他聽不太清楚對方在說些什么，腦子轉的又慢又僵硬。
醫生總算長舒出一口氣，“注意體溫，一旦體溫異常就立刻叫護士，不可以硬抗，細菌感染會引起急性腹膜炎，他身體太虛弱，扛不住的，一旦穿孔，會再次止不住血，家屬得小心照料。”
姜梓陽這樣的話已經聽了一個月了，他不敢有絲毫懈怠，反復點頭，“我知道的，我會小心照顧的。”
陸清已經完全清醒了過來，那些被他刻意隱藏的記憶一幕一幕的又開啟了重撥鍵。
他一把抓住了姜梓陽的手，情緒稍顯激動。
“嗶嗶嗶。”心電監護儀開始閃紅燈。
姜梓陽急忙安撫，“清兒你先冷靜，你要說什么都行，咱們不著急，慢慢說。”
陸清扯了扯臉上的氧氣罩。
姜梓陽阻止著，“不能取，你血氧不夠，必須吸氧。”
“阿琰，阿琰他——”
姜梓陽轉移著話題，“我知道你想問什么，等你身體好一些了，我就帶他來見你，好不好？”
陸清搖頭，緊緊地拽著他的手腕，“不、不要告訴他。”
姜梓陽紅了眼，哽咽道：“好，我不說，咱們好好養身體，你知道你在icu里搶救了一個月嗎？你知道你身上流了多少血嗎？”
陸清努力地擠出一抹笑，“難怪……暈。”
姜梓陽知曉他體力不濟，不敢跟他說太多話，“累就再睡會兒，等你有力氣了，我們就回家。”
陸清不想閉眼睛，他覺得自己睡了好久，錯過了好多事，可是身體一陣一陣又乏又冷，不知不覺間就閉上了雙眼。
等他再次醒來，又是兩天后了。
不過比起前兩日的虛弱，這一天醒來他感覺自己不再胸悶氣短，氧氣罩也換成了鼻飼，渾身舒坦了許多。
姜梓陽坐在沙發上，似乎在打著電話，只是電話好像無人接聽，最后他煩躁的把手機往桌上一拍。
突如其來的聲音嚇得陸清心口一滯，連帶著還未愈合的傷口也開始隱隱作痛。
姜梓陽聽見警報聲，忙不迭看過去。
陸清皺著眉，他是覺得力氣恢復了不少，但隨之而來的也是麻藥過去，那些被強行壓制的疼痛也在慢慢蘇醒。
“清兒，怎么了？”姜梓陽注意到他蒼白的臉色，著急地看向心電監護。
“痛。”陸清想要壓一壓傷口，可是雙手虛脫無力，他甚至都抬不起來。
姜梓陽感受到他身體在小弧度顫抖，當即按下傳喚鈴。
醫生護士又齊刷刷站了一屋子。
陸清疼的汗如雨下，面色發白，他想要開口說給他一點止痛藥，可是話一出口就是止不住的呻吟。
“他怎么會痛成這樣？”姜梓陽詢問道。
“麻藥藥效過了。”醫生檢查著數據，有些于心不忍道：“不能再用了，他現在普通止痛藥已經沒有了效果，再繼續用強效止痛藥，身體會越來越糟糕，越來越止不住疼的。”
姜梓陽急得都快哭了，“那也不能就讓他這么疼啊。”
陸清耳邊全是轟鳴聲，他漸漸的也分不清是刀口疼，還是里面的胃疼，他疼的反胃，疼的意識一點一點潰散了。
姜梓陽眼睜睜看著他暈了過去，害怕道：“你們再想想辦法，他這么難受怎么恢復啊。”
“腹腔感染器官穿孔病變，不得不用大劑量消炎藥，消炎藥引起劇烈疼痛，也只能先讓他忍忍，如果實在是受不了了，我們再酌情減一點量，但我希望你能明白，減量意味著病情會延緩治療。”
姜梓陽不知如何取舍，他不能讓陸清一直疼下去，可是又不能放任不治了。
“等他醒了你們商量一下，等炎癥消下去，就會好一些了。”醫生盡量說的委婉。
陸清又是被疼醒的，兩眼毫無生氣地看著床邊同樣是死氣沉沉的姜梓陽，他努力的讓自己看起來沒有那么難受，勉強的擠出一抹笑。
姜梓陽給他潤了潤唇，“還疼嗎？”
陸清唇色發白，聲音也是有氣無力，“有點疼，但沒有剛剛劇烈了。”
姜梓陽擦過他額頭的汗，“清兒，我有些后悔了。”
陸清笑，“后悔什么？難道你不想遇到這么帥這么、這么可愛、這么聰明的陸清嗎？”
姜梓陽握著他的手，鼻子一酸，淚水大顆大顆往下淌，“我后悔不該帶你回醫院的，或許、或許就不會那么痛苦了。”
“可是，我……我想活著。”陸清手指頭勾了勾他的掌心，“活著……才有希望。”
姜梓陽搖頭，“清兒，太痛了，你太痛了。”
“我還沒有……跟他解釋呢，阿姨、阿姨也去世了，阿琰、阿琰只剩他一個、一個人了。”
姜梓陽不想提那個王八蛋，他敢肯定他們都被顧知琰拉黑了，他現在成了家喻戶曉的大明星，風光的很呢。
可是陸清呢？
姜梓陽都不敢看他，怕看一眼心就疼一分。
他的清兒本該有個錦繡璀璨的未來，現在全毀了，他余生……不，他沒有余生了。
“陽兒，等我、等我出院，我就去找阿琰，我、我還得解釋、我真的不是、不是在玩游戲，我想、想——”
陸清閉上眼，胸腔里有什么東西堵著他快要喘不上氣了，他大口大口的吸著氧，卻是越呼吸眼前越昏暗。
姜梓陽給他順了順氣，“好，我們親自去給他解釋，他一定會原諒清兒的。”
陸清睜不開眼，卻是努力地回應著他這番話，輕輕地勾了勾他的手指頭。
姜梓陽不敢再說下去了，他怕陸清知道這些事的那一天，會真正的承受不住。
顧知琰走了，他再也不會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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