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日，學士府不少家仆都已換上各色樣式的圓領袍。
清掃庭院落葉，裁剪枝葉，顧著火房的熱水，東廚的膳食。人人各司其事，踩著御寒的冬靴干勁十足地忙活。
隨著日頭逐漸升起，籠罩在京都各街道的大霧終于散去。
云皎月起身后，霜商聽見動靜特地推門進了屋。
領著婢女端著裝有熱水的銅盆來伺候，樂滋滋道，“夫人，今日立冬。”
擰著毛巾遞給云皎月擦臉，“按您前兩日的吩咐，現下膳房的人都煮了好多餃子。”
“這會兒大家伙都圍在一起吃餃子，府里可熱鬧了。”
盡管幾人進屋子時，已經關上了房門。
可云皎月還是感覺到驟降的溫度，打了個冷顫。
攏了攏披風接過茶水漱口，再是接過毛巾擦拭臉蛋。
剛坐到梳妝鏡前，霜商自然而然將婢女端來的琺瑯手爐遞給云皎月。
給人梳妝，關心道，“寒冬伊始，夫人今日起就要開始注意御寒。”
“等夜里夫人要就寢，我再將熏籠上烤燙的被褥換上，這樣夫人白日和夜間，就都不會覺得冷了。”
云皎月雙手捧著發暖的手爐，大早上仍有困乏之意。
瞇著眼睛懶洋洋出聲，融洽出聲，“立冬不光要吃餃子，還得喝甜湯。”
“讓東廚將前兩日李管事買來的薯蔗，分塊煮甜湯。”
“今日府里不管何時有人想喝，就盡管去東廚拿。”
霜商一雙巧手很快盤好三綹頭，“還是夫人想得周到。”
從首飾盒里拿珠花裝飾，笑道，“薯蔗滋補，前兩日李管事薯蔗買得不夠多，您就讓他將江北行商的薯蔗全買了。”
“如今整個京都，也就只有我們學士府和帝師府上下能喝到薯蔗做的甜湯。”
“大家伙私下都在說，是上輩子積了德，才被人牙子賣到學士府當差。”
云皎月任霜商拿簪子一端挑起口脂，在她唇部推勻碾開。
一時間，鼻息都是淡淡的口脂玫瑰香。
冬至，京都手中有些余錢的人，都會去街道上買一碗又或者是做一碗薯蔗煮的甜湯。
李虎買的薯蔗不夠多，她嗅到商機，就讓李虎去找從江北之地而來的商販。
這個季節，江北商販會運著成堆成堆的薯蔗到京都。
李虎前腳拿一沓銀票買下十幾艘的薯蔗。
她后腳就讓下人拿薯蔗往交好的各家送去。
為避免結黨之嫌，她只給每家送了兩捆。
除去為學士府自家和帝師府那留的，她將所有的薯蔗全都轉賣。
拋開原價轉讓給散戶的一半薯蔗以外，她還轉手收了利潤一成，將剩下的一半薯蔗轉讓給各大酒樓。
轉讓給酒樓的前提，又是捆綁交易。
各大酒樓必須得買她的海產。
而海產，則是她暗中命人輾轉從王銀家姐手中買的。
幫人解決年前囤積的海貨后，一來二去，她和王家兩家都得了不少利益。
這么想著，云皎月眸光緩緩斂下。
現在，王銀應當辦妥了她要辦的事情……
云皎月將手爐放在膝蓋上。
伸手往首飾盒里拿耳墜戴上，“現在天氣冷了。”
“以前在青州的時候，每年冬季都有不少凍死在路上的人。”
“那些人多半穿著單衣，不如今日讓程二和李虎，將今年府上做給下人的棉衣先勻出來。”
“大日子也要積大功德，讓他們安化街給人義務分發棉衣吧。”
云皎月引出正題，“我看府里從贛州買來的臍橙還不錯，只是那些臍橙太多，足足有十幾筐，與其留著，倒不如留下一些，就都分發了。”
臍橙，她早拿細針全注射了高含量的復合維生素。
云皎月不做虧本的買賣。
積功德這種事情，不全是出自好心。
她也有私心，一來生意人通常贈物，獲得美名后，通常都會有正向回報。
譬如顧客會因為美名而在有需求時，優先光顧。
這對她日后和榮寶齋合作的香品和瓷器，大有售賣裨益。
二來……
云皎月記得宋元清是被關在大理寺的牢房。
而大理寺就在安化街。
在大齊，立冬之日各家各戶若非有特殊情況，都會舉辦祭祀儀式和豐年宴會。
因此今日西寧侯府的東廚，會因豐年宴會忙得不可開交！
宋枝不僅會因為祭祀儀式，而沒有時間進東廚。
就是進了，東廚也絕沒有地方可以給她下廚。
換句話說，今天的宋枝，只可能讓心腹婢女去外頭的酒樓采買膳食。
再送到牢獄給宋元清食用。
心腹婢女去送，也不會一日三次全去送。
西寧侯府今日要接待的外客不會少。
西寧侯夫人本就看庶女庶子不爽，平日里送菜已是容忍至極。
大日子里，她這一家主母為保家中顏面，絕不會允許宋枝的貼身婢女多加外出。
再加上天氣漸寒，菜肴也容易冷。
種種因素算下來，宋枝的婢女拿了銀錢后，只會在早上就近去安化街采買一日三餐。
若是婢女看見有人在免費分發且品相難得的贛州臍橙。
未必能恪守住本心，不去領臍橙，而貪下部分銀錢。
“海鮮和高含量的維生素若是一起服用，又或者服用時間間隔在個把小時以內。”
云皎月嘀咕著，“雖說不至于達到砒霜的效果。”
“但是頭暈目眩和腹痛腹瀉，還是能做到。”
冬季海鮮最是肥美，宋枝讓人送過去的膳食，不會沒有海鮮。
宋元清面對三餐，只會分批進食。
等他渴了亦或者是想吃飯后甜點，總會輪到吃橙子的時候。
到時候拉水拉到腿軟，宋元清自會要求見大夫。
可宋枝不在，無人能帶大夫入內。
宋元清只會不得已而求其次，托人去牢獄門口買最常見的薯蔗甜湯……
甜水和鹽水一樣，即使不能達到腹瀉的治療效果。
也能緩解一定的身體不適。
云皎月已經傳了口信給王銀。
只要牢獄里有人傳出要甜湯，王銀安排在牢獄門口的甜湯販子，自會將她準備好的霉變甘蔗水放入其中！
一環扣一環，宋元清絕活不過今日！
霜商專心致志在云皎月額頭上畫花鈿，沒聽清，“夫人，你在說什么？”
“海鮮的話……夫人是想吃海鮮了嗎？”
云皎月失笑，“你先去讓兩位管事出門，趕緊分發棉衣和臍橙。”
自發往桌旁走去，“至于海鮮，我今日去三嬸娘那吃。”
云皎月雙手手肘搭在桌沿，俯身去喝婢女端進房闥的百合粥。
慢條斯理拿勺子攪弄著百合粥。
吃了會兒，看著還沒見底的青玉碗，扔下那小半碗粥，沒繼續動勺子。
緊接躺在床榻上，仔細翻看姜世子妃交給她的賬本。
一條一條去看賬目，不自覺幾個時辰過去。
等分神聽到動靜，是聽到屋外有叩門聲響起。
林芙蕖裹得密不透風，幾乎整張臉都埋進狐貍毛領中。
白皙小臉被冷風吹得紅撲撲，“皎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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