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家的廚子是從西南邊陲帶過來的，做菜的法子同新都略有不同，每道菜里幾乎都加了一些麻辣料，口味自然要重很多。
但這樣的菜色，也最下飯。
眾人都是好年紀，恨不得一日吃四頓，還要爬起來加一盤子點心呢。
這會兒，一人先扒了兩碗飯，才放慢了速度，說點兒瑣事。
待得吃飽喝足，飯桌兒被拾掇下去，又重新上了下酒菜，燙了一壺好酒，眾人才說起正事。
家仁當先問道，“盧兄，你高中探花，按理說是喜事，為何這兩日心事重重？我們心里惦記，今日才冒昧登門問一問。若是有我們能幫忙之處，你盡管開口，不要客套。”
“是啊，盧兄，咱們多少年的朋友，不是親兄弟也勝似親兄弟了。你孤身在新都，若是有事需要幫手，可一定要同我們說。”賈旭也是說的真心實意。
盧綜心頭微暖，輕輕嘆氣，抬頭示意他的貼身長隨出去守著，這才說道，“這事原本只有一點兒眉目，也許還有變化。我不想同你們說，是怕你們跟著心煩。沒想到我露了聲色，反倒讓你們跟著費神了！”
“到底出了什么事？”賈旭有些急。
盧綜出身高貴，又是獨子，若是有麻煩也不可能來自家族，說不得就是新都這邊的事了。
果然，盧綜抬手給他們續了酒水，說道，“我這個探花，得來不正！”
得來不正？
家仁幾人都是聽得疑惑不解，他們是一起參加的殿試，考卷也是當堂封存，由皇上和重臣們一起審閱，最后評定的名次，怎么可能有差錯？
難道在這樣的情形下，盧綜還找到機會動手腳，作弊了？
盧綜猜出他們的心思，苦笑擺手，仔細說道，“不是你們想的那般，是……是皇上因為一些原因，給了我探花這個殊榮。以我的本事，怕是只能上二榜。”
眾人松了一口氣，但也越發好奇了。
這是幾年一度的為國選才，到底是什么原因，讓皇上親自為盧綜開了后門？
“盧兄既然說到這里，可否仔細說說，此事到底為何？是西南那邊出了什么事，皇上想要安撫你們家里，才提高了你的名次？”家仁想的更多一些，開口就從家族方面找原因。
盧綜搖頭，心里的郁氣也是憋悶不住了，直接倒了個干凈。
“不是因為我們家，是皇上在為三公主選夫婿！
“先前放榜的時候，突然得了探花，我也只是驚異，以為自己的文章有幸入了皇上的眼罷了。
“但碰巧遇到郡主在場，閑話之時，我說起當日殿試時候在屏風后看見一角藍色裙子，猜測是郡主惦記我們，過去偷看。
“郡主卻說，三公主也在場。我當時就覺得事有不妙！
“我這個探花郎，怕是皇上有意……抬舉！”
幾句話不多，但信息量確實太大了，而且還牽涉到了佳音，這讓家仁和禮哥兒都皺了眉頭。
家仁想了想，問道，“盧兄，這事……會不會是你想多了？三公主雖然比福妞兒大了幾歲，但到底少女心性，貪玩貪熱鬧，過去偷看也在情理之中，不見得就是要為自己選夫婿吧？”
盧綜苦笑，他也無數次這么安慰自己，但事實卻讓他不能裝糊涂。
“我們家在新都也有幾個得利人手，放榜當日，我就吩咐去打探了。皇上確實有意給三公主選駙馬！
“我也希望這事是多心了，我在等，等這幾日，看看皇上會不會宣召我進宮。若要進宮，此事怕是就八九不離十了。”
眾人都是不知道說什么好，他們雖然都同長輩學了一些人情世故，但到底以讀書為主，突然直面這樣的事，免不得有些迷茫慌亂。
賈旭打起精神，玩笑道，“盧兄，你別擔心。若是做了駙馬，也不算壞事。畢竟三公主還算得寵，嫁進你們盧家，你們家里也不用擔心皇上猜疑了。
“你們結成夫妻，能讓皇上和你們家中都安心。”
盧綜一口喝干杯中酒，好似要澆滅心里的焦躁，低聲應道，“恐怕人人都會這么想。若家族需要我，我自然也愿意娶公主，哪怕沒有什么喜愛之情。
“但我十年寒窗苦讀，若是拿到二榜的名次，也是實至名歸，心安理得。
“如今就因為被看中做駙馬，占了探花之位，人人都會以為我靠皇家青睞，才竊取了高位，直接抹殺了我所有辛苦和努力。
“我……不服！”
眾人聽得嘆氣，心里也同樣不舒坦。
他們都知道盧綜說的沒錯，只要盧綜被選中做駙馬的消息一出，他立刻會淪為所有讀書人都鄙夷的存在。
沒人會在乎他到底是不是真的有才學……
這時候，倒是禮哥兒說了話，“盧大哥，不論這事是真是假，你是不是要給家里送封信啊？萬一你們家里不同意，自然會想辦法。”
盧綜知道這話是安慰他，畢竟怎么想，家里也不可能不同意。
盧家是異姓王，最顧忌的就是皇上忌憚和猜疑。
這么多年，盧家兢兢業業，忠心耿耿守衛邊關，又主動把他這個獨生子送到新都，就是為了安皇上的心。
如今，他娶了郡主，做了皇上的女婿，以后生了孩子接管西南邊陲，皇上更安心，盧家也沒了后顧之憂。
在全族安危的前提下，他的榮辱，他的喜好，根本不重要！
家仁示意弟弟不要再說，抬手給盧綜倒酒，勸道，“此事，不是我們能左右的。如今只能靜觀其變，順其自然了。”
賈旭也是點頭，舉起酒杯同盧綜碰在一處，苦笑道，“管他明日如何，今日只管盡興！”
家仁和禮哥兒也是舉杯，四人喝了杯中酒，默契的改了話頭兒，說起明日結伴回學院去送謝師禮的事……
窗外夜色深沉，微暖的春風四處吹拂，扯著剛剛冒出嫩芽的樹枝瘋狂搖動，為靜謐的天地間添了一點點生動之意……
一晃兒又是兩日過去了，早晨起來，佳音就忙著換衣裙，準備出宮回家了。
家里這幾日應該是忙壞了，要慶賀大哥和六哥高中不說，南邊的船隊也快要到了。
只有婉兒大嫂一個人張羅，佳音實在不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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