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滾滾的雷聲好歹給了楊氏母女一些薄面,醞釀了好一會兒,才在三人堪堪跑入房門的時候落下豆大地雨點兒。

  “哎,每年七夕都要這般落雨。”楊氏一邊替小女兒撣去身上頭頂落下地雨水,一邊感嘆,“倒也是,織女娘娘每年才得見一次夫君,自然是要哭一通的。”

  蘇青鸞笑道:“阿娘,可明日才是七夕呢。”

  楊氏似乎愣了一瞬:“許是……思念難耐?”

  好在幾人都已經回家,唯一地苦惱就是——今夜灶房和堂屋又要放著幾只盆盆罐罐了。

  “莫要憂心,”蘇廣福安慰媳婦和孩子們,“過幾日招到了人把屋頂修理好了,便不會這般漏雨了。”

  一夜無話。

  第二天一早,原本都貪睡地兩個小孩子一反常態起得格外早。蘇青鸞尚且在房間內換衣服地時候,便聽到弟弟妹妹在院子里吱吱喳的說話聲了。

  蘇青鸞換好了襦裙,罩上半臂,走出房門看向天空:雖然今日并非碧空如洗,天上有層層白云,但好歹不再下雨了。

  “今日縣城沒有宵禁,”楊氏笑著說,“我們過了午時再去縣城,今兒就不出攤子了。”說著,她把一盆洗漱的水潑到屋檐下種了胡蘿卜和洋蔥頭的那片地上。

  由于后來蘇家又吃了幾次胡蘿卜和洋蔥,這里栽種的植株已經有十數叢了。

  此時那些植株有些已經長成一尺有余的綠苗,有些則剛剛冒出一點兒嫩綠的尖兒。

  但總歸,郁郁蔥蔥,長勢喜人。

  蘇青鸞也正有此意。

  昨夜的雨下得甚是猛烈,蘇青鸞半夢半醒之間,只覺得似乎有人把一只無形的巨大鐵桶置于房頂上,整個往下傾倒。

  那猛烈的雨勢,讓她幾乎懷疑蘇家這黃土瓦片壘成的農家小院能不能經受得住如此狂風暴雨。

  現在很顯然證明,她的擔心是多余的。

  蘇玄鶴仍舊對自己的袍子是月白色,而鵝黃色那匹布料是妹妹的這件事有些耿耿于懷,看到妹妹穿著衣裳找阿爹阿娘和姐姐來回顯擺,他在一旁十分哀怨地嘟嘟囔囔。

  不過這次小丫頭卻對蘇玄鶴說道:“阿兄你放心,下次若是有鵝黃色的布,我一定讓給你!”

  說完,她還轉身跑到蘇青鸞身邊,小大人一般嘆了一口氣:“阿兄掉了兩顆牙,心情不好,我要謙讓一些。”

  蘇青鸞被她這一本正經的樣子逗得發笑:“雪雁知道什么叫‘謙讓’嗎?”

  小丫頭歪著腦袋瓜兒想了想:“大概是,若我和阿兄都想要一樣東西,我不去搶了,就是謙讓吧?”

  這小丫頭竟是說對了!

  蘇青鸞忍不住捏了捏女孩細滑的臉頰:“我家雪雁真聰明!”

  既然早上不出攤,蘇青鸞便走進灶房打算準備早飯。

  然而進去之后,蘇青鸞發現,楊氏早已經生好了火,開始準備做朝食了。見蘇青鸞進來,連忙把她往外面推:“誒呀,今天好容易換得新衣裳,你就別忙了,去碗面同他們兩個一道玩去!”

  “可是……”

  “沒什么可是不可是,”楊氏不由分說,“阿娘說你去玩,你就去玩。”

  今天的早餐是高粱米粥,兩碟焯水后用鹽巴涼拌的蔬菜,煮雞蛋和楊氏早晨蒸的“薯”。

  最開始蘇青鸞聽到今日有蒸“薯”,可是高興了好一陣子:難道這個時代有紅薯和土豆?

  結果楊氏拿過來一看,卻是山藥。

  不過山藥也很不錯,雖然吃多了嘴巴會麻麻的,但是好歹口感軟糯,蘇青鸞琢磨著,若是去鎮上買了排骨,到時可以用這山藥燉湯,味道比這么干吃不知道要鮮美多少。

  朝食過后,剛過辰時,距離午時還有一段時間,蘇青鸞干脆把木桌抬過來,讓兩個小孩兒學寫字。

  為了防止兩個孩子把今天剛剛穿上的新衣服弄臟了,蘇青鸞給他們沒人都在外面披了一件舊外衫,而自己也脫了雪白的半臂,換上了一件舊衣服。

  今天她自己也有空,在給弟弟妹妹布置任務之后,拿出幾張紙,自己便開始研磨墨條。

  因著兩個孩子年齡有些小,蘇青鸞擔心他們自己磨墨顏色濃淡不均,或者根本不能用,于是讓他們用的是墨汁。

  所以“墨條”這樣物什,兩個孩子還是第一次見到。

  “阿姐,這是什么呀,好漂亮!”蘇雪雁看著墨條上用金粉繪制的“紅梅傲雪”圖,驚嘆道。

  “這叫做墨條,”蘇青鸞一邊懸起手腕,以均勻的力道緩慢畫著圓圈,“這樣在硯臺上倒一些清水,用墨條均勻地研磨,等到清水逐漸變得粘稠,說明這墨也就研磨好了。”

  說完,她拿過一張方才裁好的宣紙,又拿過一支仿若筷著粗細長短的狼毫筆,沾了墨汁便要落筆。

  “天地玄黃,宇宙洪荒……”

  沒錯,她默寫的不是旁的,而是南北朝周興嗣所著《千字文》。

  說起來她原本沒有打算為弟弟和妹妹寫什么“啟蒙教材”的——畢竟可以去找夫子教孩子讀書。

  原本按照計劃,現在蘇家經濟條件已經能夠支持蘇玄鶴入學念書。等到上秋天氣轉涼,蘇青鸞便想著能不能問問許老爺子,那位周夫子的選學生標準如何,自家傻弟弟能不能入學。

  但是昨天晚上同爹娘提起這事之后,卻被這小子聽到。原本之前對“入書塾同年紀相仿的孩子一起讀書”的好奇心,完全被“換牙”這件事代替。

  蘇小二同學表示,在自己的兩顆門牙長出來之前,他是絕對不會去書塾被其他的同齡人嘲笑的!

  雖然蘇青鸞認為,弟弟只是因為這兩天剛剛換牙才反應這么大,過幾天他習慣了就會好。

  不過她也要防止另一種情況發生——萬一這小子真的不換完牙就不去進學呢?

  換牙少說也要一年半載,蘇玄鶴今年七歲,若是再等個一兩年入學,怕是會有些晚了。

  為了讓防止萬一弟弟不肯去進學從而變成目不識丁的文盲,蘇青鸞想著,至少應該教弟弟認識一些常用的字。

  至于妹妹……

  “阿姐,這兩個是‘日’和‘月’!”

  “這是‘玉’!”

  “這個字念‘火’!”

  看看,看看,蘇青鸞有些嫌棄地瞥了一眼只會傻愣愣看著的蘇玄鶴:人家小丫頭才三歲,就認識好幾個字了!

  比某些當阿兄的強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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