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青鸞上輩子被師傅師母兼養父母收養的時候,他們年紀已經是年逾六旬了。等到蘇青鸞上了大學,生病的時候,二老已經先后去世。

  二老年紀大了,去世的原因又都是突發的心腦血管疾病,所以雖然事發突然,不過蘇青鸞也接受的比較迅速。

  雖然住院治療的時候在病房,蘇青鸞經常能看到陪床的家屬為床上的病患著急上火,甚至還有為此精神崩潰的,但是相對而言她總是反應比較平靜——可能是潛意識里明白,無論如何歇斯底里,崩潰失望,病情還會繼續,明天還會天亮。

  蘇青鸞對于自己的病情除去最開始和第一次復發的時候有些崩潰,剩下的時間也一直比較平靜地接受——無論是好轉或者是惡化。

  她甚至會勸解同房的病友:惡化也未必不是什么好事,至少距離徹底的平靜又進了一步不是么?

  聽起來其實挺喪的,不過明知道治愈無望,甚至保持現狀都是奢求,又能怎么想呢?只能反向自我安慰了。

  而對于那些因為親人病重而牽腸掛肚,每日逐漸憔悴下去的家屬們,蘇青鸞從理智上是能夠理解,但是從情感上來講還是沒有什么直觀的感受——直到這一次。

  其實最開始的時候,這種隱隱的擔心就一直存在——說到底,蘇青鸞認為,即便是現代醫療體系下,簡單的感冒發燒也會誘發心肌炎或者病毒性肺炎導致死亡。

  雖然概率很小,但是并非不存在。

  更何況,這是在醫學并不發達的時代。即便是她兩次發燒都平安度過,但是卻也提心吊膽。

  還是那句話——你越擔心的事情,往往越能“心想事成”,而這個事兒卻偏偏“成”在了蘇青鸞最不想看到的小妹妹身上。

  其實穿越以來,蘇青鸞雖然對蘇家人的感情愈發深厚,不過十指都有長短,她自己雖然把爹娘弟弟和妹妹都當成自己的家人,不過也是有所偏心的。

  相對而言,小妹妹蘇雪雁是她最最疼愛偏心的。

  除卻這小丫頭的確聰明可愛之外,蘇青鸞知道,這還是有一種移情的作用——看著小丫頭因為爹娘姐姐除去賺錢,阿兄又要去學堂,她才三歲多就要一個人守著這偌大的院子,卻很少吵鬧哭讓別人陪她,實在惹人心疼。

  這讓蘇青鸞不自禁想到了自己小時候在孤兒院,看著對面街道的幼兒園,每每到了放學的時候,就有家長或是走著,或是騎自行車,或者開私家車來接孩子。

  她一直在想,為什么自己沒有父母。

  后來倒是有了,不過幸福的生活卻太短暫,而童年的遺憾也沒有辦法彌補——被收養時候的蘇青鸞,早已經過了問“為什么我沒有爸爸媽媽”的階段,她開始珍惜自己所擁有的一切。

  所以當蘇青鸞看著妹妹一個人留在家中,雖然眼巴巴舍不得自己和爹娘離開,卻沒有哭鬧的時候,心里就軟成一片。

  她想要對這個小妹妹好一點,再好一點。簡直就是基本上肉眼可見的偏心了寵愛了,這讓蘇玄鶴這個小家伙很不服氣。

  不過隨即他就臭屁哄哄地表示:我是男孩子,才不需要花花和飴糖!

  從回憶里回到現實不過是一瞬間的事情,蘇青鸞已經在不知不覺之間抱著妹妹向門外走去。

  她做這一系列動作都是無意識的,不過卻驚動了在旁邊睡著的楊氏:“大丫,這么晚了,你要去哪里?”

  從下午到晚上喝了兩副藥,楊氏發了汗,雖然還是十分虛弱,到底比早晨那昏昏沉沉的樣子好了一些。

  蘇青鸞把妹妹裹得嚴嚴實實,就怕她又被夜風吹了:“妹妹燒得太厲害,情況不太好,我要帶她去看郎中!”

  “誒呀,你可急糊涂了,”楊氏連忙叫住蘇青鸞,“現在這時辰城門早就落鎖,不讓進了,就算要去請郎中,也要明早再說啊!”

  蘇青鸞一愣,隨即搖搖頭:“不是還有一個人么——我去求他!”

  “你是說……沐先生?”

  “沒錯,”蘇青鸞給自己也穿上一層大氅,又把妹妹護在懷中,“我現在就過去找他幫忙。”

  “可是萬一沐先生已經休息……”

  “管不了那么多了!”她現在終于理解那些為了給親人治病,仿佛瘋魔一般什么都不管不顧的人是怎么想的了——在陷入強大的不安與恐懼之時,若但凡有那么一絲希望能夠脫離出這種境況,也會不顧一切地抓住的。

  如果就這么干等下去,到了明早,妹妹不知道是什么情況了。與其干著急,不如現在就去找沐行之——什么打擾到別人或者他根本不在的可能性,蘇青鸞已經顧不上了。

  她現在只想要蘇雪雁快快好起來。

  蘇青鸞兩只手抱著妹妹,所以沒有辦法提著燈籠或者拿著照明的火折子,不過好在今天的月光能夠把道路照亮。憑著這一點兒光亮,蘇青鸞來到了沐行之家的門外,直接開始“砰砰砰”砸門。

  “沐行之,你在不在!沐行之,拜托救救我妹妹!”

  夜色深沉的村莊十分安靜,蘇青鸞的聲音傳出很遠很遠,驚動了住得不算太遠的農戶家里的狗“汪汪汪”地叫個不停。

  好慢啊……蘇青鸞一邊焦急地拍擊門板,一邊感受著妹妹急促而灼熱的呼吸,感覺每一個瞬間都似乎格外漫長。

  好在,蘇青鸞——或者說蘇雪雁——運氣不錯,沐行之在家,在蘇青鸞感覺自己身體和心里一樣都快要被刺骨的冷風凍住的時候,沐行之披著一件外衣,只身著中衣來看門了。

  此時此刻的蘇青鸞滿腦子都是妹妹的病,沒有注意到前來開門的并不是松伯,而是特意坐著輪椅前來的沐行之。

  “這么晚來打擾你實在對不住,”蘇青鸞的聲音有些都,因為寒冷,也因為內心的不安,“可是我實在不能看著妹妹這樣什么都不做,如果明天早晨去請郎中,我怕來不及了……”

  沐行之看了蘇青鸞一眼,不知道是不是晚上的光線太過暗弱的原因,蘇青鸞總覺得此時此刻的沐行之和之前所見到那個笑容散漫的人不太一樣,帶著那么一點兒似笑非笑的譏誚。他的聲音還是那么慢條斯理,不過聽上去卻有些古怪:“你就這般信任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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