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么突然好奇這個?”
女人拉開椅子坐下來,姿態優雅,抬頭看過去時的眼神平常中帶一點疑惑,一切都很自然。
而林方西比她更加自然,沒有一絲停頓地回答了:“最近搖搖去這里比較勤,而且還在這里和別人產生了不少矛盾,我作為父親當然要關心一下。”
“可你怎么會找上我?”女人笑了笑,語氣柔和,“我一向不管家里的產業你應該知道的,想知道九池是怎么運營的,還有九池里有些什么客人,這些你都該去跟我爸談。”
“是嗎?”擱在桌面上的手指輕輕敲了一下,林方西以微低頭的姿勢抬眸,漆黑的眼瞳因此而顯得更加凜凜卻又不動聲色,“我倒是聽說你最近剛去了一趟九池,還以為你對這里會比較了解。”
“你……”方如蘭盯著他,彎了下嘴唇,“監視我?”
“看你以什么標準來看待了。”
“什么意思?”
“我的人只是在保護孟搖光的時候,順便觀察到了你的動向而已——不過你如果覺得這是監視,倒也不算說錯。”
林方西向后靠在椅子上,背脊挺拔極了,眼神也因此顯得更加漠然:“畢竟我真的很好奇,到底是什么原因,讓你在剛出院的情況下就迫不及待去了九池——這種你平時根本看不上眼的地方。”
“……”
一陣長久的沉默。
空氣被這陣無聲的僵持潑上了一團又一團漿糊,讓人連呼吸都忍不住變得緊繃。
隔著長條形餐桌互相對視的兩個人沒有任何一個移開目光,許久后,女人終于率先開了口。
“你是在等我的答案嗎?”
她的出聲并沒有讓氣氛破冰,反而有種什么東西正在無聲變得更加沸騰的錯覺。
可他們似乎都對這樣的場合游刃有余。
林方西甚至笑了一下:“我以為已經很明顯了。”
“……”方如蘭沉默良久,這個多年來都始終如仙女般淡然而溫柔的女人,終于忍不住露出了一個類似苦澀的表情,“我們到底是從什么時候開始變成這樣的?”
林方西抬眸看她,情緒如死水:“你在答非所問。”
“是從搖搖失蹤之后吧?”方如蘭不以為意,自顧自地繼續說下去,“雖然你從沒說過,但你終究是怪我的,因為那個保姆是為了能按時回來接半月放學才把搖搖丟在了游樂場,你那么恨她,就算最后她跳樓自殺了你都沒有放棄追究,險些讓他們一家人全都活不下去——我知道即便是這樣你也并沒有解氣,哪怕直到現在你都沒有解氣。”
“……”林方西似乎已經放棄了繼續追問或者打斷她的自說自話。
可他的表情卻也和方如蘭口中那個偏執而憤怒的人完全相反,聽著這些有關于他的充滿感情起伏的形容詞,他甚至連眼皮都沒有抬一下。
“那幾年里,我一直都戰戰兢兢充滿自責,但你卻一次都沒有對我表現過憤怒或責備,我還曾以為那是你的不忍或者體貼。”方如蘭說得緩和而平靜,“可后來,當你一天比一天冷漠,一天比一天遙遠,我才明白,你不是不怪我,你根本就是最恨我——因為如果不是我更重視半月,讓家里的保姆都跟著偏心的話,那個人根本就不敢那樣輕慢地對待搖搖,搖搖也就不至于走丟這么多年。”
“我說的對嗎?”
方如蘭盯著林方西,“林方西,你其實一直都在怪我,是嗎?”
男人直到此時才抬起眼來:“我不喜歡討論沒有意義的事情。”
“對你來說到底什么才是有意義的?既然對我毫無感情,你為什么不干脆和我離婚?”
“……”
“是因為半月嗎?從搖搖走丟之后,你對半月的重視直接達到了最高——因為失去所以才知道珍貴?是這個邏輯嗎?那半月是不是還應該感謝她姐姐?甚至我也應該感謝搖搖?”
“……”
“可你知道這樣的你在我眼里有多可笑多自私嗎?”方如蘭第一次流露出如此諷刺的笑容,“這么多年來你真的一點都沒有變……”
“看來你是真的很不想回答九池相關的問題。”
男人終于開口說話,內容卻和方如蘭講的一切都無關,他仿佛對方才那些講述與諷刺都充耳不聞:“這是不是說明,那里真的藏著很大的秘密?”
“……”方如蘭的臉色有一瞬間的僵硬。
氣氛在剎那間緊繃如即將斷裂的弦,然而就在弦斷前的最后一刻,有一個聲音突然從樓上傳來。
“你們在吵架嗎?”
就像一顆石子被投入死水頓時漾起波瀾。
林方西眨了下眼,擱在桌上的手不由自主地動了動,摸到酒杯后捏住了。
像是借著這個動作收斂情緒和鋒芒,他抬頭往樓上看去時姿態已經變得輕松起來。
“你怎么在家?”
“我不在家在哪兒?”
林半月穿著睡衣從樓上下來,腳步輕快表情卻全是嫌棄:“難道跟你一樣成天到處飛十天半個月都不見人影嗎?我媽車禍也沒見你去關心一下。”
“……”林方西不言不語地往杯子里倒了一層酒,心不在焉地喝下。
他對面的方如蘭此時也已經恢復了平時的溫柔平和,帶著笑看向林半月:“吃飯了嗎?沒吃媽媽給你做。”
“你們還沒回答我的問題呢,你們剛才是不是在吵架?”
林半月已經走到餐桌旁,眼神帶著些新奇地來回打量兩個人:“你們倆居然會吵架?簡直就是太陽打西邊出來了啊,跟我講講你們在吵什么唄?讓我也參與一下。”
“少貧嘴。”林方西放下杯子,語氣淡淡,“說我成天到處飛,你不也跟我差不多。”
他頓了一下,漆黑眼眸冷淡從方如蘭身上掃過,語氣若無其事:“聽說前段時間薛家那個草包約了場宴會在九池,你也收到了邀請函。”
“是啊,但我不是看我媽去了嘛。”
林半月在林方西身邊坐下來,抬手就要去拿酒瓶,被林方西一手打掉。
“少喝酒。”男人道,“沒去是好事,以后都少跟你那些狐朋狗友一起鬼混,沒事多帶你姐姐一起玩,去干凈地方交干凈朋友。”
“話說得輕巧。”林半月捂著自己的手翻白眼嘟囔,“我倒是想帶她一起玩,她不樂意我能怎么辦?”
“你不是很會死纏爛打嗎?盡管去纏著她。”
“敢情被討厭不是你你就可勁兒攛掇我?你怎么不去纏著她?”
“我不忙著賺錢你哪來的條件去找她玩?”林方西站起來,隨手在她頭發上撥了一下,“你姐的片酬眼看就要往千萬級發展了,你呢?還整天嘻嘻哈哈到處玩連個目標都沒有。”
林方西并沒有要長篇大論教訓女兒的想法,只隨便張口吐槽了兩句就在林半月的嘟嘟囔囔的抱怨里離開了。
“你上哪兒去啊?大晚上的都到家了還要走!”
“我要加班。”
大門在遠處被甩上,發出砰地一聲。
就像一個開關,少女臉上方才還鮮活生動的表情一層層褪色下來,最后她坐在桌前,低著頭一言不發。
直到此時方如蘭才有機會再度問出了之前的關心:“還沒吃飯吧?想吃什么,媽媽親自給你做?”
林半月猛地抬起頭來,眼神異樣地直視著她,似壓抑著情緒,許久后才道:“你和我爸,是不是在為孟搖光吵架?”
方如蘭臉上的表情頓了一下。
林半月卻似乎并不需要她的回答,像是害怕被打斷和追問一樣,語氣急促地接著說了下去。
“孟搖光是我的姐姐——我討厭爸爸,我也討厭孟金枝,但這一切都沒辦法改變孟搖光是我唯一的姐姐的事實。”
“除了你,她是我最親,也最喜歡的人。”
說到最后一句,她突然咬住了嘴唇。
直到眼睛都憋紅了,她才壓抑地從齒縫間逼出來:“我不想再對不起她了。”
“我明明從小就很喜歡姐姐……你不要再讓我對不起她了。”
“我會恨你的。”
在眼淚奪眶而出之前,少女起身匆匆跑上了樓。
啪嗒啪嗒的腳步聲一連串地消失在樓上后,方如蘭才如夢初醒地眨了眨眼。
她久久地坐在餐桌前,一動不動了半晌,最后一點點收緊了手,直至優雅漂亮的指甲深深陷入掌心,掐出紅色的血痕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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