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百年來,寧珂無數次出現在樓云霄的噩夢里。
支配著他的情緒。
掌控著他的人生。
也是對寧珂的這股仇恨一直推著他向前走,推著他復仇,推著他不斷修煉,變強,一心只想著將寧珂擊敗。
如今,他做到了。
他站在了乾元大陸的頂端。
成為了名副其實的最強者。
寧珂也落在他手里,任他宰割。
可他的心實際上,卻時刻處在一種極度空虛的狀態。
因為在這條布滿荊棘的修煉之路上。
姐姐失蹤了、師父失蹤了、朋友、同門在除魔的道路上一個接一個地離他而去……
還有他的師弟阿珂……
那個不在乎旁人如何看他,都會毫無顧忌地陪在他身邊的人。
也不在了。
與阿珂一同修煉的那些年,讓他第一次意識到人生不止是復仇。
讓他偷偷幻想過兩人相互扶持,共同進步,最終攜手一生的未來。
阿珂是他背負仇恨前行的黑暗道路上唯一的光亮。
可,這一絲光亮卻也在那個雨天,被永遠地淹沒在了地宮的流沙中。
為救他而死,尸骨無存。
而更可悲的是,直到阿珂死后,他才發覺自己這些潛藏在仇恨下的微末期許。
只是,就算他說再多話,那人也不會再聽見了。
也不會再……喊他一聲師兄了。
阿珂的死,帶走了他心里僅存的希望。
從那之后的幾十年。
他的世界便再次,只剩了仇恨。
只剩了要找寧珂復仇的決心。
至于復仇之后,他還要做什么。
樓云霄從未想過。
或者說他自己都沒有意識到,他在折磨寧珂的同時,也是在消耗自己。
面對險些尋死成功的寧珂。
面對不再給他回應的寧珂,他的憤怒,甚至慌亂。
都是因為,他在害怕失去目標。
畢竟,一旦寧珂死去,他這百年來的執念便會在這一刻徹底消散。
身為這個世界的最強者,他不再有對手,身邊重要的人也全都失蹤、離去、死亡。
這樣的世界,令他……恐懼。
只是,此時的樓云霄還并不知道這些想法,才是自己失控的根源。
現在的他只想著要發泄。
想著要折磨寧珂。
吊著寧珂的命,讓他感受到成倍的痛苦,并做出他想要的反應……
“樓、云霄……”治療外傷的藥水被生生灌入口中,燒傷了嗓子,寧珂張嘴,聲音嘶啞難聽。
濕漉漉的銀發緊貼臉頰,讓他看起來越發狼狽。
“不、要牽連其他人……”
“殺、了我……”
寧珂遭受連番折磨。
神志已然不太清醒。
被撞在石碑上的那一下,力道太重。
之前趴在雪地里還未察覺。
此時進了室內,寧珂只覺得整個腦袋撕裂般地疼。
仿佛有人在用重錘一下又一下,狠狠地敲擊著他的大腦。
隱約聽到小圓在叫他,可又覺得那聲音太過縹緲,根本捕捉不到。
惡心的感覺蔓延心肺,傳導到喉管。
讓他干嘔起來。
難受到整個人蜷縮戰栗。
可他仍在這間隔的喘息時間里,死死地盯著樓云霄,搖頭。
“放、過他們……”
樓云霄垂眸看著他這副狼狽敗落的樣子。
看著他終于有了回應的表情。
良久,嗤笑出聲。
“剛才不是不答我的話嗎?”
“如今才終于知道怕了嗎?”
他沒有等寧珂的傷勢全部好轉,也不管他干嘔到渾身痙攣的難受反應,直接一把將人拎出水中。
大步朝著劍宗地牢行去。
寧珂身上的藥水未干,又因妖丹被挖,修為被毀,根本提不起一絲妖力為自己驅寒。
被冷風吹刮,衣服便硬的像堅冰,凍瘡爬上皮膚,刺痛瘙癢。
“不、要……傷他們……”
他仍在這樣念著。
可樓云霄絲毫未聽。
他將寧珂丟入地牢,又在他體內設下禁咒。
防止他自殺,自爆。
臨走前,只留下幾句冰冷的話。
“寧珂,你要記住。”
“今后死在我手里的每一個妖族,皆是因你我之仇。”
“是你,害死了他們。”
……
樓云霄走出地牢。
外面的雪已經停了。
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他從乾坤袋里取出那枚妖丹。
不是圓滿的形狀,而是缺失了四分之一。
看起來很是怪異。
而更讓他奇怪的是,拿著這枚妖丹,他竟覺得有種奇怪的熟悉感。
難道是與那妖孽交手太多次,才會覺得如此熟悉嗎?
沒有再多想,樓云霄收起妖丹。
御空前往了關押妖族使者的地方。
一進門,迎面便撞上月牙的九節鞭。
“樓云霄,你個王八蛋,你打算把我們關到什么時候?!”
蒼銀劍出鞘,鋒銳的劍意斬下,九節鞭瞬間被擊飛。
月牙也被那沖擊力撞得砸在背后的墻壁上,唇角溢出鮮血。
他們都被樓云霄封印了修為,如若不是樓云霄留手,這一擊就能要了月牙的命。
銀峰擋在月牙面前,沉聲道:“樓宗主,我等來劍宗是為尋找失蹤的尊主,也是為商議除魔之事,你不給任何原因就將我等關押在此,未免有些不合規矩。”
“兩位護法莫不是忘了,你們除卻這層身份,亦是我的仇人。”
“當年流云宗被滅門,你們也都參與其中。”
“這仇,你們不妨想想,換作你們,你們會怎么對我?”
銀峰抿唇。
當年之事,他只隱約有一些猜測,具體發生了什么,寧珂為什么殺了那么多人,他并不知曉。
所以此時面對樓云霄,他的情緒也很復雜。
“不過我也并不是是非不分之人。”
樓云霄收劍入鞘。
看向銀峰,說:“我的仇人是寧珂,我還不至于因他一人誅殺所有妖族。”
“所以你們且放心,我不會關你們太久……”
他露出個笑容來,眼底卻盡是冷漠。
“待到你們失去利用價值,我自會放你們出劍宗。”
銀峰皺眉問道:“你什么意思?”
而后,他想到什么,猛然瞪大眼睛,失了平時的冷靜。
“難道你要利用我們引來尊主?!”
樓云霄不答,只是背過身,向外走。
“樓云霄,你到底要利用我們做什么?!!”
銀峰追上去,卻被冰墻擋住,一拳擊碎,只來得及看到樓云霄的背影消失在結界之外。
結界閉合,銀峰一拳砸上去。
表情恐懼到扭曲的程度。
如果他的那些猜測都是真的,那么寧珂失蹤的這些年,極有可能是在為樓云霄奔波。
畢竟,按照尊主的實力,如果真的想殺樓云霄,又何必要彎彎繞繞這百年時間,給對方成長的機會?
寧珂一次一次的留手,就已經透露了些端倪。
但,在樓云霄眼里,寧珂滅了他滿門,又是不爭的事實!
若因為他們被關押,尊主找來劍宗落到樓云霄手中……
銀峰不敢想樓云霄會怎么對寧珂!
尊主……
銀峰拼命砸擊結界。
可修為被封,根本無法從這該死的地方逃出去。
他只能祈禱,寧珂不要出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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