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吟晚不知二人說了些什么,再回來時,氣氛卻明顯已緩和了許多。
洛青翊讓他們在宮里留上一日,夜里鳳謹宸宿在輕云閣,鳳吟晚去看他時,小家伙正抱著本書冊在房間里用功。
這破天荒的景象差點沒讓她驚掉下巴。
見她過來,鳳謹宸倒也不掩飾,乖乖喚了聲娘親,目光又轉回到書冊上。
鳳吟晚就著看了一眼,嘖,傳陽神功,練內力的。
她這個兒子,好像是有些不對勁了。
“宸宸,你這是在做什么?”
她明知故問,小家伙卻是一臉認真道:“我在練功。”
鳳吟晚哭笑不得,稍頓了頓,便就又聽他道。
“舅外公說,只有變強才能保護自己想保護的人,我也要變強,然后保護娘親!”
沒想到他竟是在為了自己而發憤圖強,鳳吟晚一怔,只好又順著他的話往下說道。
“沒有人欺負娘親啊,你還小,能照顧好自己就已經很了不起了,不必想這么多,更不必為了大人考慮。”
聰明懂事固然好,可她卻想讓鳳謹宸當一個無憂無慮的小孩。
懂得該懂的道理,卻不過分早熟,也能保留住那一份天真。
豈料小家伙聞言卻是皺眉,義正嚴詞地糾正她,“娘親,我不是小孩子了!”
他可是要成為像舅外公一樣頂天立地的男人呢!
鳳吟晚不知他是因何而變得這般固執,見勸說不了,只好先將他的書冊抽出來放到一側,又耐心勸說道。
“你要變強,這并非是一日之功,急躁不得。”
“身體是革命的本錢,時辰已經不早了,先睡吧,娘親在這里陪著你。”
鳳謹宸原本是想拒絕的,因為他想要變強的心一刻都不能停止,可一日的趕路,再加上他一直心事重重,實在是有些困了。
聞言也只好順從著鳳吟晚的意思,到榻上躺下。
夜風低緩著,將晚星也吹得極亮,鳳謹宸躺在榻上,扭頭去看天上疏朗的星星。
鳳吟晚陪著他一起看。
良久,聽他悶悶的嗓音的夾在靜謐的晚風中響起。
“娘親,我再也見不到宋叔叔了嗎?”
他低垂著小臉,眼神卻緊緊望著鳳吟晚的方向,似是在等待一個答案。
鳳吟晚聞言一頓,伸手包裹住他的小手,柔聲開口,“不會啊,你宋叔叔就在靖國,你若是想,隨時都可去見他,不過須得叫棲聞和見野陪著你才行,不然以你現下的能力,娘親還不能放心。”
聞言,掌心里的小手輕輕抽動了下,鳳謹宸悶悶做聲。
“可是那不一樣。”
或許是因為一直以來宋清安對他們的照顧,在他心里,早就已經將宋清安當成了至親之人。
而眼下,這個位置卻又突然被夜聽瀾所代替。
鳳吟晚不知該如何同他解釋,沉默片刻,又做聲道。
“宸宸,就像你選擇變強,娘親選擇留下,每個人都自己的選擇,我們不能因為自己而剝奪他人選擇的權力,你宋叔叔,他也有自己的選擇。”
她正因明白這一點,所以才會選擇將一切都告訴宋清安。
這一番話落下,身畔卻久未再傳出動靜,鳳吟晚垂眼去看,卻見鳳謹宸已恬靜著小臉,翩然墜入了一場美夢。
小家伙,還真是倒頭就睡。
她無奈笑笑,起身替他關緊了窗,悄然退出輕云閣。
她回錦湘閣時,夜聽瀾也才將將從洛青翊處回來。
晚膳過后二人便一同去了議廳,也不知是說些什么。
正對著遇上她,夜聽瀾上前,輕輕執起她的手往閣內去。
“宸宸睡下了?”
鳳吟晚應是,又偏過頭去看他,“今日你們說了些什么?”
直覺告訴她,鳳謹宸的異樣應該與他們之間的談話有關聯。
夜聽瀾本就是要打算告訴她的,聞言側目看過來,握著她的手微微收緊。
“他讓我好好待你,若是惹得你不快,便要親自來收拾我。”
這般故作兇狠的話本是有些好笑的,可方才被他追問了那許多,鳳吟晚的鼻尖卻是忍不住有些發酸了。
看出她的異樣,夜聽瀾抬手在她發頂輕輕一撫,嗓音溫而有力道:“我說,我會好好待你,也會好好待他,無論他心中如何想,我們始終都是一家人,往后,我會盡己所能,讓他對我有所改觀。”
如鳳謹宸所說,他們之間的對話,是一場無關乎年紀的、男人之間的對話。
而這場對話所圍繞的主題,是這個小家里唯一的一名女性。
夜聽瀾其實是欣慰的。
雖然他缺席了鳳謹宸的部分人生,是一個極不稱職的父親,但他的兒子卻擁有正確的三觀和良好的品行,這無疑是令人欣慰的,而這多半也是鳳吟晚的功勞。
今夜的月光似乎格外多情,他抬手輕輕攬著鳳吟晚,柔聲道:“辛苦了,夫人。”
至少現下,在這里,夜聽瀾只是夜聽瀾,是他夫人的夫君,是他兒子的父親。
鳳吟晚輕輕回抱了他,又在他懷里悶聲開口。
“舅舅叫你去,是說靖國的事吧?”
夜聽云根基尚不穩,皇帝殯天,靖國的朝政恐怕又會有所動搖。
她其實十分清楚,夜聽瀾遲早都是要回去的。
腰間攬著她的手臂更緊了,頭頂,夜聽瀾的嗓音沉沉落下。
“夫人心思通透。”
他應得這般快,鳳吟晚倒有些不知該如何做聲了。
周圍沉寂了半刻,她與夜聽瀾幾乎是同時開口。
四目相對,夜聽瀾輕嘆一聲,先敗下陣來。
“若是回京城,你可愿回去?”
他知她在那里有許多不好的回憶,所以一直猶豫著不敢開口。
豈料鳳吟晚眼眸望著他,卻是給出了相同的答案。
“我未嘗不曾想過。”
父兄還在那里,還有夜聽云、太后、麗貴妃等人,還有她曾答應了要去一趟的無息閣……
回去,亦不失為一種選擇。
夜聽瀾聞言如釋重般松了口氣,繼而又聽她道,“可是玄門……”
“翊王說,你若想回去,玄門他會尋人接手。”
起先玄門繼承人的選擇是依靠那鐲子,可眼下那鐲子已不復存在,所以也就沒有了非誰不可之說。
洛青翊嘴上說著他們絕無可能,實則卻又在暗中替他們悄悄籌備。
鳳吟晚聞言心口一陣微漲,輕輕“嗯”了一聲,將臉埋進夜聽瀾的懷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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