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大華恩仇引 > 第一二九章 我化詭手布迷局
  胥潛夢是厥國當世第一大儒,亦是端木玉的忘年之交。

  天色蒙蒙亮,鄞陽城漸漸蘇醒過來,端木玉卻早已耕讀多時。書房案桌上攤著他剛寫好的胥潛夢名作《君子自守》節選:君子當守德,謀必以利先,利國利民利他利我;君子當守仁,與人多善為,善心善言善行善意。君子者,君之子也,以身侍君,九死猶自不悔。但為蒼生故,能上刀山,可下火海,愿入地獄十八層。七十三字,字字端正,筆墨無絲毫之外溢。

  《君子自守》的旁邊是另外一副字貼,與之截然相反的是,其上字跡張揚不羈筆鋒蒼勁,豎如劍,捺如刀,橫如槍,撇如鉤:天地為棋盤,生靈作棋子,我化詭手布迷局。

  “咚...咚!咚咚!”書房外響起了叩門聲。

  端木玉執袖放下狼毫,在兩副字貼上來回緩緩掃視,一邊清聲言道:“穆桒,進來罷!”這個時點,來此處的人只可能是他了。

  果然,從外走進來一人,正是穆桒。只見他快步行來,在端木玉左側駐足立定,躬身執禮報道:“少主,大華各地的消息皆已傳來。”他一邊說著,肚子卻咕嚕咕嚕叫著。

  “旁邊有早膳,你先去用過。填飽肚子再報于我知。”端木玉抬頭看了看頭,又低頭看字帖,輕聲說著。穆桒老臉一紅,依言行到一旁的膳桌邊,端起食盤里的米粥,幾口喝完,又悻悻回到原位站好。

  “說罷!”端木玉看著案桌上兩副字帖,頭也不曾抬,輕聲言道。

  穆桒跟隨他日久,熟知他脾性,正聲回著:“夏牧朝到錦州后,頭件事便是扣住了安咸鹽政司何厚棠、錦州駐地將軍郭子沐二人的眷屬。”

  “呵呵,君子所見略同!夏牧朝雖是親王,卻未必能使安咸郡這些地頭蛇甘心為他賣命。此次出行他帶的人并不多,倘使這郡內文武二首官陰奉陽違,不僅他此來所辦之事難為,甚至還有性命之虞。不愧是‘智王’,以力驅力,這下掐住這兩人的命門,可以安心使喚了。他手上的力量大了,才敢去打老虎啊。對了,那只老虎呢?”

  “少主,趙乾明已遣他弟弟找過了九殿,竟開口二十萬兩欲請殿內八位最頂尖的殺手,看來是想置夏牧朝于死地啊。”穆桒自然知道他所說的‘老虎’指的便是趙乾明,當即回道。

  端木玉微微一愣,笑了笑說道:“大華倒真是富庶之地,一個從一品的地方將軍出手便是二十萬兩啊。然,張遂光所謀不在小,怎可能為了銀錢背勢而為?九殿這條路是定然行不通的。夏牧朝是個極聰明的人,我正愁不知該如何對付,竟這么快有了這個轉機!聰明人對付聰明人,絞盡腦汁也很難成事。呵呵,通常聰明人都不怕敵人聰明,怕的是敵人沖動不要命。我們要好好綢繆一番,讓那個趙乾明沖動一下。趙乾明手里握有五萬多人,倘使他真的鐵了心要做甚么惡事,夏牧朝便是再有智計只怕也要徒嘆無用了。一會兒下去,你讓端木敬過來找我。”他向來便主張以敵制敵,便如,先前唆使沙陀去攻打安咸一般。這兩國將兵折損皆不在少,作為大華、沙陀共同的鄰國,他們自然受益最大。

  “是,少主!”穆桒答道。厥國的國姓是端木,而最大的姓氏則是穆姓,穆桒與端木敬、端木榮幾人是表兄弟,幾人追隨端木玉已十年有余。

  “庇南那邊怎樣?嘩變的局勢被控制住了么?”端木玉問道。

  “夏牧陽是帶著一萬白衣軍去的庇南,不到五天,從哨所跑出去的兩萬兩千多嘩變將兵便被收服。余下近三千為惡過甚的兵匪卻是被他下令鎮殺了。”穆桒回道。頓了頓又言:“少主,這位大華的“武王”倒真厲害得緊啊,只怕比我叔父也是半點不差。”穆桒的叔父穆丹舟是厥國大將,陷殺庇南哨所押糧兵及芮圖鶩的計謀便是他策定的。

  端木玉笑了笑:“你不是一向說你叔父是不敗戰神么?怎又夸起夏牧陽來了?”

  “以不足半數的將兵,在五日之內便平定了哨所嘩變,這當真了不得。我在軍中待過,自然知道嘩變的散兵比之一般的兵卒要難對付得多,他能有此成效,絕非常人可為。我想,此事叔父都未必做得到。”穆桒由衷感嘆道。

  端木玉臉上透出一縷擔憂,緩緩道:“是啊,夏牧陽的確是個極厲害的帥才。”沉吟半晌之后,乃輕輕言道:“穆將軍能不能抵住他,倒真是個未決之疑。”他雖深知穆丹舟之能,但卻對他沒有絕對的把握,畢竟他此次的對手是夏牧陽。

  “少主?”穆桒見他久不言語,輕聲喚道。

  “無妨,此事我已有了周全打算。都城有甚么動靜?那位赟王在做甚么?”端木玉輕笑著問道。

  聽他這么說,穆桒不敢再問,老實回答道:“召令既出,已有不少江湖門派的人提前進了都城,此時那里正是魚龍混雜。至于夏牧炎,他好像甚么也不做一樣,我們的人盯著他,竟無半點消息傳來。”

  “哈哈,這便對了。以靜制動,這個夏牧炎可比我們所知要聰明得多,看來也沒有那么容易對付啊。”端木玉輕聲笑道。他嘴里雖說著對手不易對付,臉上卻神情自若,毫無半點猶疑不決之色,似乎萬事盡在掌握之中。“嗯,夏牧仁呢?他可還在屏州?”端木玉抬起頭,問道。

  穆桒嘴角一抽,正色答道:“是,他去屏州已近月。”

  端木玉感覺到他似乎欲言又止,抬頭看著他,笑著說道:“想說甚么便說,無需顧慮。”見他良久不答,嘆了嘆氣乃道:“你是不是覺得,我們不該掘開那屏州水壩?”

  “少主這么做,自有考量,屬下不敢妄議。”穆桒挺直腰板,正聲道。

  屏州乃上河郡郡府所在,是個有名的富庶之地。然而大壩決堤,滔天洪水過處,增添了四十幾萬亡魂孤鬼。穆桒每念及此,心中壓抑難解。

  “穆桒,你知道么?世人皆有一死,你我亦不例外,便如那四十幾萬冤死的屏州百姓。”端木玉說這話時,情緒頗有些低沉,“三百二十幾年前,我端木氏兵敗,不得已才退到這蠻荒之地。三百多年來,厥國君民勵精圖治才有了今日的局面。大華突然勢弱,我們回歸故土的良機就在眼前。你我便是傾盡畢生之力,也定要把這三千萬的百姓帶到那片富饒的疆域去,讓他們的后代子孫少些天災地凍,少些饑寒勞苦,世世代代安居樂業!我端木玉又何嘗是冷面無情之人。然,我既為詭手,則天下蒼生皆是我手中棋子,你、端木敬、祝孝臣,如有必要,我亦可親送你們去死!”端木玉緊握著拳,正聲說道。雖噙著淚水,卻絲毫不能掩飾他眼中透出的堅毅光芒。

  穆桒聽完,身形不由地一震,重重跪拜在地,沉聲說道:“臣等諸人,愿隨少主共赴十八層地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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