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大華恩仇引 > 第一五四章 農忙時節風雨來(二)
  風為雨前卒,雨隨風勢猛。

  夏承燦剛收好信,便刮起了南風,吹得眾人衣裳獵獵作響,吹來天上烏云密布。他的臉色比天上的云還要黑。

  “王爺,回罷。要下雨了!”唐粟靠了上來,躬身報道。

  夏牧陽輕輕搖了搖頭,眺目四下望去:風漸大了,天色漸黑,田壟間卻并未走出一人。這些人常年在外勞作,自然知道天色驟變乃暴風雨將來的征兆。此處甚是遠僻,藥材匱乏,便是尋常的風寒亦有可能要了人命。然,他們誰都不敢走。

  “阿爹阿媽,天好黑啊,下雨了,我們回去罷!”一個六七歲的小女孩站在田埂上,對著打谷的一對青年夫婦喚道。

  婦人用余光瞥了瞥女娃子,并不去理會。轉而彎下腰,抓起地上適才綁好的稻把,舉過頭頂,一遍一遍用力地拍在打谷槽上,谷粒受擊紛紛掉落到槽里。手里稻把的谷粒已脫完,她才快步行到女娃跟前,輕聲道:“囡囡,你自個兒先回去好么?爹媽還要收谷子,沒法兒陪你。你行快些罷,雨快來了!”她聲音雖輕,言語眼神中卻有著顯而易見的急切。邊說著,邊推著女娃離開。

  “阿爹阿媽,你們陪囡囡回家罷,我獨個兒不敢回。”女娃子行出十幾步又折了回來,嚶嚶啜泣道。斗大的雨滴落下,將她的頭發、衣服盡皆浸濕。

  一個矮瘦漢子重重丟下手中打完的稻把,怒氣沖沖行過來,罵道:“臭皮妮子,還不快回去,莫耽擱了爹媽干活兒!”小女娃挨了斥罵,蹲在地上,扁著小嘴巴嗚嗚哭著,好一副委屈的可憐樣。

  那婦人見丈夫斥罵女兒,柔聲勸道:“囡囡爹,天公作惡我們能有甚么法兒?多拼搶回些便是了,拿囡囡置甚么氣!”她嘴里說著,手上卻并不稍滯,臉上形容卻極其繁復:有憐、有怒、有恨、有愧、有疼......

  聽了妻子的話,矮個漢子臉有慚色,俯身去撿拾地上的遺穗,站起時忽然一腳重重踹在打谷槽上,對著天空大罵:“你個賊老天!你個污臜的惡鬼!你沒有眼么!”這幾句話滿含悲憤,最后卻是哭著喊出來的。見田間已有積水,再打不得谷,他沖到蹲著的那女娃子面前,彎腰抱起她緊緊摟著,向田壟外行去。婦人無奈放下手中稻把,快步跟在后面。

  暴風雨已來,夏牧陽、夏承炫及身后的二十幾騎卻并未回去,而是一直佇立雨中,在旁邊看著這天下間最尋常的一幕。

  這一幕中,他們看到塵世的辛酸,看到人力的局限,看到天地的無情,也看到血脈的溫存......

  大雨漂泊如珠,砸得人臉隱隱生疼。不到半刻,地上已有寸余深的積水。

  “王爺,那邊有些個石洞,鄉民們都去那兒避雨了。”孔于何行上來報道。下雨前他便提前離了眾人,去探那歇腳之處了。他雖早探到不遠處有一溶洞,本是該來報的,只是適才夏牧陽一動不動望著田壟間事故,神情肅穆,他不敢打擾,便一直候在一旁。這時,那一家三口亦行往那處避雨去了,他乃行上來奏報。

  夏牧陽聽了他話,并不理會,徑直跟在了一家三口后面。

  在大華北方,溶洞是極其罕見的,很多人一輩子也不曾見過。然,在庇南郡地界上,這種由鐘乳石受侵形成的石洞卻并不稀有,此間方圓十余里內便有好幾個。

  “里面避雨的老百姓不少,一會兒莫要驚著他們!”離著石洞不足二十丈,夏牧陽正色謂身后眾人道。

  眾親衛得了令,低聲回道:“是,夏大人!”在某些時候喚夏牧陽“夏大人”是他們多年以來已形成的默契。

  鄉民們見這一群二十幾人過來,遠遠便避了開,給他們騰出了好大一塊落腳地。夏牧陽一行雖亦被大雨淋成了落湯雞,然,他們各個裝服錦繡,顯然非富即貴,這群鄉民眼界雖低,卻不愚鈍,自然知道惹不起躲得起的道理。

  溶洞天然而成,其間諸多小石洞相互通聯。此間當是許多石洞中比較寬闊的一個,足有三四畝之寬,五六十鄉民不約而同聚到此處避雨。洞中放置了不少石凳石桌,顯是左近村里所制,原本是鄉民們坐著的,見夏牧陽一行人來,都躲開到一邊,把三個石桌、十二個石凳都讓了出來。民之畏官,猶甚于鼠之懼貓。此風由來已久,人皆以為理所應當。

  夏牧陽走進洞里,第一眼便看到了適才田壟間看到的那一家三口,三人緊靠著坐在角落的石塊上,小女娃正怯生生地瞄過來。

  她適才見過夏牧陽,見他站在雨中直勾勾地看著自己,這時再遇,心中不免暗暗嘀咕:“這個伯伯是甚么人?好不威風啊!適才看我何來?”

  夏牧陽并未坐到石凳上,緩步朝鄉民們行去,笑問道:“在下姓夏,是朝廷派來轄制哨所嘩變將兵的武官,可否坐到你們那邊來?”

  鄉民們嘩啦啦地論議起來,“哦,果然是個大大的官兒啊!沒想到竟這般接地氣兒!”、“便是他剿滅的那些匪兵么?可算為民除了一害啊!”

  ……

  “如何不可?夏大人若不嫌棄,嗯……這……便請隨意坐罷!”一個年長的老者從人群中走出,躬身執禮道。此處,粗陋不堪,實在難做迎賓之所,老者自是一臉的為難。

  “如此,便叨擾了。”夏牧陽卻毫不介意,笑著回禮道。

  他頓了頓,乃向那小女孩一邊行去,在矮個漢子對面石塊坐下,笑著問道:“兄臺,今年年景如何?”

  漢子見夏牧陽在對面坐下,原是有些拘束的,聽他這么問,忍不住絮叨了起來:“唉,今年實是個難得的豐年啊,田里的穗條結得又長又實,一爿爿金燦燦的。這些天日頭好,本想讓稻穗再曬曬,今才開始收割的,哪里想,卻下起這么大的污臜雨。家里這五口人就指望那八畝地的收成了,打早起來忙到現在才收了一畝不到。風刮倒了植株,不知又要糟蹋多少糧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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