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大華恩仇引 > 第一六肆章 天羅地網待爾來
  厥國處荒蠻南疆,多山障而少平川,耕地尤顯珍貴。當年端木氏在中原節節敗退,只得一路南撤。夏汝仁追到白山附近便引兵北還,且有生之年再未南進半步。端木氏絕處逢生,得此喘息之機,不久便開新朝立新政,與大華鼎足而立。歷代皇帝皆以興農為第一國策,營田開荒、引渠修道,經三百年始有厥國今日之局面。

  厥人不畏苦,風里來雨里去自不在話下,且朝堂內外皆行樸素之風,鮮有奢靡之象。

  厥人喜絲竹,日常艱辛而樸素,自該尋些別樣的樂趣來彌補,普樂(le)之樂(le)莫過于樂(yue)。

  端木玉允文允武,擅書擅墨尤擅樂,七弦琴藝聞名遐邇。

  鄞陽皇城御花園的涼亭中,兩人對座,少者低首撫琴,長者閉眼辨音;彈琴者肅,而聽者穆。

  琴聲綿長如幽谷,實不負“仙樂”之譽。

  “太子殿下,你的琴音中怎隱有哀意?”聽者是個清雋中年,琴音止歇,他便開口問道。

  善奏者眾而善聽者寡。

  端木玉琴藝為人所共仰,重要緣由便是他能寓情于樂。這曲民間祈雨的《龍見云》原本頗有鏗鏘之氣,胥潛夢卻能在鏗鏘中聽出隱約哀音,不愧善聽之名。

  “彈此曲時,我卻頗有心傷之意,先生不愧是端木玉知音!”端木玉雙手撫琴,清聲笑道。自決定綢繆北征大華后,他屢定奇謀,重創大華,在厥國上下的威勢直逼其父端木瀾。

  端木玉本性極善,待人寬厚禮敬,實在是個溫潤如玉的絕世佳公子。然,天不從人愿。他生來便是厥國皇子,身肩無法推脫的國仇家恨,背負帶領千萬百姓重返故土的歷史使命,事事當以國利為先。厥國與大華敵對,所有這些對厥國的利,皆是對大華的害。屏州大水、宿州戰事,六七十萬人傷亡,說是生靈涂炭亦半點不為過。一將功成萬骨枯,也不過如此爾!

  要一個養心修佛之人,計殺數十萬,何其殘忍?

  “我不入地獄,誰人入地獄?愿我入地獄,蒼生得解脫。”端木玉千萬次心中默念,以期獲得心力之源。

  胥潛夢年逾五十,乃厥國第一學儒,其才通貫古今。端木玉少年始便仰慕其名,多番拜顧,二人暢言所欲、互敬互佩,漸成忘年之交。

  “人生在世,不如意之事十有七八。你為厥國太子,所承所謀皆世間之萬難,前路漫漫坎坷,焉能意志消沉?”胥潛夢半瞇著眼,冷聲道。他對端木玉的欣賞乃由自心生,然,自從知了他的儲君身份,對他不由又多了一份寄望。

  厥國上位者,無人不想著他朝有日能重返中原,并華入厥,使千萬百姓能魂歸故里。厥國主君、臣吏之勤政,自來便遠勝于大華。自律自強便是為何厥國居蠻荒之地,卻能與富饒強大的大華分庭抗禮。

  端木玉站起身,攬琴在腋,朗聲大笑道:“不錯!大丈夫但求無愧于心。端木玉自問所謀所事絕無半點私念,何必耿耿于懷,未央自苦?”伸了伸腰,又道,“今日天色不錯,先生可有酒興?”

  “酒意正濃!”胥潛夢緊跟著站起了身,滿臉笑意道。端木玉能釋懷,他由衷欣喜。在他看來,端木玉乃是整個厥國前程之所系,他得灑脫,國即安泰。

  “我知道這個時間,師父一定在練功房,不如我們去那找他?”端木玉笑道。

  胥潛夢重重吸了口氣,笑道:“走罷!這次我說甚么也要把虞凌逸這老酒鬼灌倒!”

  與大華對江湖門派的放任不同,厥國于武林的管控極嚴,高手幾乎盡入廟堂,為朝廷效力。虞凌逸乃厥國第一高手,十五年前始便是皇家武席第一客卿,端木玉自小從武與他。礙于禮制,二人并未行師徒之禮,卻有師徒之實,端木玉自來便以“師父”稱其于人前人后。

  胥潛夢雖也修武,造詣卻遠不如虞凌逸。然,二人酒量卻在伯仲之間。胥、虞二人相交多年,常常把酒言盞,從來都是旗鼓相當。半年前二人對飲,那日胥潛夢身體不適,酒量大減,被虞凌逸灌了個酩酊大醉,最后竟由護衛攙扶而回。

  若擱在旁人,這自是小事一件。然,此事所涉的二人卻皆當世大名,很快便成為鄞陽城的一樁趣談。胥潛夢雖豁達,得知自己的糗事被廣傳后,臉上亦難免有些掛不開。此后半年,他幾次三番去找虞凌逸斗酒,對方卻左右不應,絲毫不給他駁面的機會。

  現下,難得有端木玉出面相邀,虞凌逸自無卻拒之理。胥潛夢感受了一遍腑肺百骸,心下權量似乎頗有勝算,乃笑道:“太子殿下,走罷!”

  ......

  一方小木桌上,三人“品形”而坐:端木玉位主,虞凌逸位客右,胥潛夢位客左。

  “我們的人尚未傳來消息,大華江湖的武林高手究竟來了哪些也就不得而知了。”端木玉沉聲道。應召的大華武林高手被引到端王府后,便再沒有了半點消息。他們是一直在府中,還是偷偷地潛了出去?厥國的探子一直沒能探查明白。這是端木玉所沒有料到的。

  意料之外的事,多少會讓人有些隱隱不安。端木玉料定大華動用江湖力量所謀者,定是厥國主君,他絕不能允父皇有任何閃失。

  “哈哈...殿下無需憂心。便是懸月、易麒麟、徐嘯衣、張遂光、云曉濛甚么的大華高手全部都來,此次亦定教他們有去無回!”虞凌逸朗聲笑道。他的笑聲滿含自信,絲毫沒有大敵當前的緊迫。

  “萬事已備妥?”端木玉問道。虞凌逸的話感染了他,這時也隱隱有了笑意。

  虞凌逸嘆了嘆氣,清聲道:“虞某自認武功匪弱,然,若說要來強闖宮城,便是有二十個我,亦不可能成事。”他是厥國皇室首席武卿,亦是宮防的主將,親自查驗了宮門內外的所有機關陷阱后,始知武力終究有所不能及。

  端木玉輕輕點了點頭,又問道:“師父自忖對戰懸月勝算幾何?”

  虞凌逸低頭沉吟半晌,乃正色道:“雖不曾與懸月對戰,然,左右參照,大致可以知曉他的武學造詣。我無必勝把握,卻也絕不可能敗。若生死對戰,我能殺他!”他眼神凜冽,滿是戰意。

  懸月已過八十耄耋之年,虞凌逸才五十三,正值壯年。兩相搏命,耐力乃是勝負手。他自忖武功與懸月或許相當,一旦死斗,自己占著體力之利,絕無敗陣可能。

  “哈哈!如此還待要說甚么?”胥潛夢撫掌笑道,“正事已畢,你我舊怨,今日當償!”二十個虞凌逸尚不足以闖宮,遑論要沖開其后的諸多禁衛、宮中武席客卿?要知,皇宮的武席客卿各個身手不凡,絲毫不弱于尋常的大華武林門派掌門。其中佼佼者如虞凌逸、祝孝臣等,武功更是深不可測,比之徐嘯衣、云曉濛等大華武林成名高手也半點不落下風。

  “闖我厥國皇宮?哪有那么容易!”

  “好!今日再喝個痛快。只是不論輸贏,以后莫再糾纏我斗酒了!胥兄,我是真怕你了。”虞凌逸哈哈笑道。

  端木玉興致頗高,把手伸到桌底取出了一壇酒、三個碗,笑謂二人道:“不如我來做這個見證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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