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國各地都響起了類似的討論聲。
有大學生寫感謝信的,有家長組織著找各個部門反映情況,希望報紙價格貴一點的,還有真丟失了錄取通知書去告狀的……
各大城市第一時間得知消息,鄉村也相差無幾,雖然沒第一時間拿到各省印刷的報紙,可是廣播還是第一時間響了起來。
很快,在家里貓冬準備過年的人們也都知道了這一事情。
家里有孩子參加高考的家庭,第一時間沖到了生產隊的辦事處,想要查自家孩子有沒有考上。
雖然剛剛名單已經被重復了三遍,可考上的人生怕是自己聽錯了,沒考上的也懷疑自己聽漏了。
不親眼見見,親耳聽聽,實在不甘心。
而在同一時間,各個交通不便的偏遠鄉村,辦事人員或騎著自行車,或靠著兩條腿,開始了下鄉之路。
西北的某個偏遠地區。
一個叫阿梅的小姑娘家里,一家人正盯著桌上的錄取通知書嘆氣。
附近這一片,考大學的不少,可是考上的只有他們家閨女。這當然是天大的好事,就連鄉親們也都紛紛上門祝賀。
剛開始一家人也都樂呵呵的,但回過神來就又開始發愁了。
雖然考上的是閨女,不是兒子,可他們也不是那種不把閨女當人的人家,閨女怎么了?不還是自家的人?要是真介意,也不可能供她上學了。
可是,家里窮啊!
初中和高中都是全家人咬著牙供的,再加上小姑娘自己也爭氣,跳了級,又正好碰上了高考恢復,這才考上了大學。
那可是大學啊,在古代就跟中狀元一樣了,是光耀門楣,祖墳里冒青煙的大喜事!
不管怎樣,那肯定是要上的。
可是學費和生活費怎么辦?更別說孩子考的學校遠在京市,路費也是一筆大花銷。
家里老爺子抽著旱煙,被風霜雕刻的臉上是深深的紋路,此時眉頭緊鎖,良久才緩緩開口。
“老大,明天跟我出去挨家挨戶的找鄉親們借,不管如何,得把阿梅的路費和學費給湊出來了,上了學再說!剩下的,回頭我們再想辦法。”
家里老大也就是阿梅的父親,是一個樸實的莊稼漢子,此時也是眉頭緊鎖,沉悶的點了點頭,心里很有些自責,
都是他這個當爹的沒用,連孩子的學費都湊不齊,還得讓老爹舍下面子去求人,實在是太不孝了。
老爺子也不管他,繼續開口,“老婆子,把家里的錢都數出來,給阿梅先應急,大城市跟咱們這兒不一樣,吃的喝的都得花錢,咱們在老家至少有口飯吃。餓不死。”
“哎!”身邊的老太太應了聲,然后進屋從床板下面掏出一個匣子,打開取出里面用手帕包裹的嚴嚴實實的錢票。
不用數她也知道有多少錢,四十七塊四角三分,是全家多年攢下來的家當。
嘆了口氣,拿著手帕走了出去。
“錢都在這了,也不知道城里的東西貴不貴,回頭讓阿梅走的時候從家里背點糧食去,起碼也能頂一段日子,能省點是點。”
老爺子點點頭,算是同意了她的提議,然后又猛地吸了一口旱煙。
而這時,一直埋著頭沉默良久的阿梅悶悶的說了一句,“我不上大學了。”
屋內瞬間一寂。
“你說什么?”老爺子忍不住反問。
阿梅抬起頭,露出通紅的眼眶,“我說我不上大學了!”
為了她上大學的事情,家里頭疼了好多天。如今更是要傾家蕩產,甚至背負上一筆沉重的外債,這個大學,她真的上不起。
她知道自己上了大學能賺更多的錢,在縣城上學的時候,老師為了鼓勵她,告訴她外面有些工人一個月的工資比她全家的存款還多。她如果大學畢業了,肯定也可以賺到更多錢。
可是,她怕自己等不到。
只是為了她的路費和第一年的學費生活費,家里就要傾家蕩產背負外債,只是如此她還能承受,可是大學足足有四年啊……
四年,多么長的一段時間,她擔心,家人根本等不到她畢業,等不到她帶他們過上好日子。
前幾天她偷偷聽爺爺他們說話,打算明年跟隊長說一聲,給他們安排工分最高的活。
爺爺已經六十多了,前幾年開始就干一些輕松的活了,再去干最累的,能受得了嗎?
還有大哥他們,因為她上學要花錢,家里省吃儉用,前兩年有個媒婆來說親,可是彩禮太高要掏空家底,最后也黃了。
這樁樁件件的事情,都是一條條沉重的鎖鏈,讓她的心離大學越來越遠。
她做不到,真的做不到……
看著孫女通紅的眼眶,看著她倔強的眼神,老爺子原本揚起的大手不知何時落了下去。
有什么資格打孩子呢?難道不是他這個做大家長的沒用嗎?
“我該死啊!我怎么這么沒用啊!”老爺子反手朝自己臉上打了一巴掌,堅強了一輩子的人忍不住落下淚來。
其他人見了都吃了一驚,驚惶失措的撲了上來。
“爹!”
“爺!”
阿梅也被嚇到了,什么時候見過老爺子哭啊。
“爺,你別嚇我,不是你的錯,是我不好,都是我不好!”
“我聽你的,我去上大學!我一定好好讀書,接你去城里過好日子!”
“阿梅,阿梅,是爺對不起你,是爺沒用啊!你得上大學,上大學才有出路知道嗎?”
“好,我上,我上大學!”
爺孫倆抱著哭成一團,周圍其他人見狀也紛紛忍不住小聲啜泣起來。
空氣中都彌漫著一股濃濃的悲傷。
這時候,院外突然傳來了急促的敲門聲。
“二爺爺,快開門啊!”
屋內哭聲一頓,老爺子用衣袖擦了擦臉,啞著聲音說:“去開門。”
家里大孫子離的最近,應了一聲后拉開門便跑了出去。
眾人也趁著這個機會趕緊收拾自己,搬椅子的搬椅子,收拾東西的收拾東西。
沒多久,大孫子便帶著一群人走了進來。
領頭的兩位青年氣質干練,一看就與其他人不同。
老爺子瞬間就認了出來,這是縣里的干事,他去給孫女送東西的時候還見過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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