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想著，只見她派去的下人捂著頭跑回來。
“太太，太太救我！”
“怎么啦慌慌張張的？”張太太皺眉問道。
“我去問了一聲少爺起了沒，沒想到惹惱了少爺，拿著桌上的茶壺就往我身上砸……”
下人身上濕淋淋的，捂著頭的手放下，血順著額頭流下來。
張太太看見那血，心里有些犯惡心，“那肯定是你聲音太大吵醒了少爺，少爺沒睡足是要發脾氣的。快下去上點藥，換身衣裳。”
她撇撇嘴，說完又給拿賞錢，打發了人走。
心里卻更加不舒服了，這孩子也太不靠譜了些，原先還是能好好說話的，現在怎么說發脾氣就發脾氣？
都怪唐寧那個小賤人，傷害了為民，否則為民絕對不會性情大變的。
兒子都是自家的好，張太太又把責任都歸在了唐寧身上，再加上兒子昨天那樣體貼，將來什么打算都為她這個做娘的考慮好了，她又怎么忍心責怪兒子呢。
下人是最會看風向的，老爺昏迷不醒的時候，太太立刻翻臉整治姨太太，少爺也一副唯我獨尊的架勢。
現在老爺醒了，姨太太立馬起來了。
反倒是太太給弄了個沒臉，少爺嘛，整天就知道跟女人混在一塊胡天胡地。
目前來看，還是老爺和姨太太這一波更加有吸引力，于是姨太太不但恢復了往日的榮光，反而比往日更盛。
“反正我想好了，不怕老爺笑話，老爺在一天我就伺候老爺一天，哪天老爺不在了，我就隨了老爺去，勢必要跟老爺天上地下都在一塊，誰也拆不開。”
換上了原本的華麗衣裳，重新梳妝整齊，心蓮姨太更好看了。
這樣撒嬌做癡起來，也顯得更加動人，張老爺雖然一把年紀了，但心中真愛之心永遠熱烈燃燒。
“笑什么，你可不許笑我，也不許丟下我！”
心蓮姨娘將頭依偎在張老爺胸前，一副全身心都依賴他的模樣，大大的取悅了他。
“明天，把我、那幾個、侄兒……叫來。都叫來。”
張老爺摸了摸她的頭發，交代她事情。
心蓮姨娘心頭狂跳，是她想的那樣嗎？
“你不是、喜歡、廖哥兒，明天、看看。”
張老爺又艱難的說，這就是動了那心思了！
心蓮姨娘前幾年也動過心思，對隔房的一個小孩子很好，那孩子也跟她投緣，甚至還想認她做干娘。
當時張老爺雖然寵她，但他自己身強力壯，再加上還有個兒子看上去也斯文俊秀，不像個膿包，就令心蓮姨娘打消了這些心思，一家子以和為貴，肯定是要犧牲一些人的利益的。
可這回，張老爺主動提起來，可見是跟原來的心思不同了。
“要是太太和少爺知道了……”心蓮姨娘滿臉的害怕。
“不怕，有我。”張老爺擺擺手，他對太太和兒子已經八成死了心，連聽見別人提起來都不想。
心蓮姨娘掩飾住心頭的喜意，乖巧的答應著。
“哎，老爺，我都聽您的。”
后院里的張為民終于起床了，邊起還邊罵，“狗奴才，不長眼睛的狗東西，沒看到本少爺在休息，還敢來打擾……真是什么人都敢騎在我脖子上拉屎了，非要給他點顏色瞧瞧不可。”
如果有熟悉張為民的人在，肯定就能察覺出他的狀態不大對頭。
可他身邊是程玉芬，程玉芬什么人呀，正常人在她眼里就有毛病，反而是張為民這樣肆意妄為的，在她看來才是有本事。
至于那個無故挨打的下人，關她什么事，反正她會跟在張為民身后享福就對了。
“為民哥說得對，我看那個下人就是不識好歹，哪家的少爺在休息，下人直接問的，擺不清楚自己的身份。”
程玉芬知道張為民的心結在哪，她眼珠子一轉，繼續說道。
“就像我大姐，看不清楚自己的身份，以為為民哥肯忍讓她就是她有理了，也不知道外人會怎么笑話她。先讓她得意去吧，過了這一兩年，等到外邊的野男人把她的錢騙光，她說不定還要回來求為民哥呢。到時候就是她后悔了，看為民哥原不原諒她。”
這個話題，張為民很有興趣。
可以說兩個人交流最多的是唐寧，這兩個人就是靠著辱罵唐寧又或者編造一些會發聲在唐寧身上的虛無縹緲的事情來滿足自己的陰暗心理。
仿佛這樣做，那些挫敗感就能從身上消失。
“那到時候就讓我的心肝小寶貝兒玉芬來決定，原不原諒她。”
“不原諒！”程玉芬果斷的說完，看見張為民的臉色不大好，連忙彌補，“我是說不能情誼原諒她，畢竟她這么對待我們，傷透了你的心，我怎么能不心疼嘛，可她又是我姐姐，我總歸是要原諒她的。可是也不能太過輕易的原諒，那樣她得不到教訓，萬一以后還犯同樣的錯誤呢？我可承受不起你再次被她傷害的事情……”
“不愧是我的小寶貝兒，比你姐姐懂事太多了。”
程玉芬把張為民哄的心花怒放。
然后沖他問道，“那咱們什么時候去上海呀？你不是說要賣掉張府的宅子嗎，是不是要趕快找人？”
“這事兒，還要再想想。”
昨天那番話，就是張為民一時之間的心血來潮。為了哄他媽，其實他最真實的想法是想要離開這里，去到上海那個上流社會，沒有人知道他身上發聲的不堪，也不會有人嘲笑他，窩囊廢、不要臉、這些詞語他通通都不用再聽。
可是要去上海，那就勢必要撇清楚和玉芬的關系。
他還要靠著江家，肯定不能讓玉芬正大光明的出來礙眼，可眼下要說不帶玉芬……他實在說不出口，畢竟玉芬一心一意都是他，愛他愛到無法自拔，什么事都站在他身邊。
那干脆就帶著，到時候要么說是女仆，要么就說是表妹好了。
張為民心中思索了一下，打定主意，才開口道。
“放心，不管什么時候走，肯定會帶著你，不會丟下你的。”
“你最好了，為民哥。”
得到了想要的答案，程玉芬滿臉的幸福，“不管外面怎么說我都沒關系，罵的再難聽我都不害怕，因為我有你，你是世界上最好的男人。”
……
程家，入了夜，有人狂敲門。
門房一看，這不是自家太太嗎，連忙開門。
程興也披了衣服起來，看見一向注重形象的太太如同喪家之犬一般，抖著身子一個人跑了回來。
雖然很是厭煩她，但也忍不住問，“這是怎么了，自己跑回來的？膽子挺大呀，怎么半路上沒有麻匪把你給綁走！”
程太太嚇得不行，也不還嘴，只管悶頭往自己屋子里走。
“啞巴啦？說話呀你。”
程興使勁兒奚落她，“你不是有好兄弟好嫂子嗎，不是有娘家人給你撐腰壯膽？怎么這會兒灰溜溜的跑回來，是有鬼追你呀？”
“老爺，你別說了。”
程太太小聲說話，試圖讓程興住嘴。
可程興怎么會住嘴，他吃了多大的虧呀，那個劉三占了他不知道多少便宜，還跟他耍橫，明明是他的家產，卻養出了個劉三這個爺！
問題是人家一點也不念著他的好，恨不得把東西當成他們自家的。
真是太客氣了，程興想起來就氣得不行。
“我白天帶著管事去巡查莊子，你知道怎么回事兒，你那好兄弟，好懸沒給我霍霍光了。好好的地，刨了，灌上水養魚，我說怎么收不上來糧食，合著一天到頭出了他的就沒我的了！還賤賣我的地，我恨不得宰了他！”
一聽到這個，程太太身子猛地一抖。
“怎么，這會兒害怕了，這大晚上的我也不趕你走，明天天一亮，你就走吧。”
程興一點不留情面。
“這是我的家，你讓我走哪去，你想讓兒子回來發現沒了娘嗎？”
程太太聲音低低的，帶著數不清的悔意。
“兒子也大了，并不需要你這個娘了，還念著兒子，恨不得把家產都交到你兄弟手上，你心里什么時候有過兒子了，這會兒知道拿兒子說話了！”
程興冷笑連連，說出的話都是嘲諷。
程太太撲通一聲跪下了，哭著求道。
“我知道錯了，老爺，我錯了，我知道原來我這么說過，但這回是真的。”
在劉家呆了兩天，程太太就感受到了什么叫難以言喻的滋味兒，雖說是娘家，但根本沒有人真心為她考慮。
他們甚至還要她殺夫，這個丈夫再玩兒女人養戲子，這么些年也對她可以了，最起碼沒有往家里帶，程太太仔細回想，才發現她和程興每次吵架都是因為娘家哥哥，為了維護她娘家的利益，選擇了得罪丈夫。
就連兒子也覺得她不可思議，跟她不大親熱。
這些還不夠嗎？
要真是被劉三蠱惑著殺夫，不說成不成，萬一敗了事情都是她的，她會死的。
可他們姓劉的都活的好好的，靠著這些年貪下來的錢，不知道過的多開心。
這是她的家，她真是腦子糊涂了才會殺了自己的丈夫便宜劉三去。
想到這里，程太太只覺得自己突然輕松了，這么多年不管不顧的莽撞行事，從來沒像現在這樣清醒過。
“老爺，你聽我說。我之所以偷跑回來，是因為劉三讓我做一件事……”
她就把她哥哥嫂子的打算全盤告訴了程興，邊哭邊說，跪的真心實意。
倒是程興意外了，“你這又是搞得哪一出？你哥哥嫂子想要讓你殺了，結果你回來投誠來了？你以為玩這么一招就行了，原來犯的錯就一筆勾銷？你未免也想的太容易了，我損失了多少，你知不知道，你哥哥一家就像個碩鼠一般，在我的糧倉里不停的搬運不停的搬運！他還想殺了我，讓他來，看看是我先殺他還是他先殺我！”
程興此時展現出來的魄力，徹底讓程太太震驚了。
這樣都不行嗎？
她可是拒絕了天大的疑惑，選擇回來告訴他真相，她連娘家都不要了呀。
“老爺，你真的不要我了嗎？我是做錯過許多事，可我現在知道了，我都改，我以后再也不敢了……”
巨大的恐慌籠罩著程太太，她再怎么樣都沒想到程興是鐵了心的，萬一她不再是程太太，那么她會有什么下場……在哥哥嫂子手底下討生活會是什么樣的，她想都不敢想。
“老爺，你別趕我走。”
她痛哭流涕，抱著程興的大腿，“你讓我給你當老媽子也行，我給你洗衣裳做飯，我伺候你，你別趕我走。我以后就留在家里，哪也不去，誰也不見，我跟劉三斷絕關系，我不要娘家了，真的不要了！老爺讓我往東我絕不敢往西，老爺有喜歡的女人就接回家來，我照顧著，只要老爺給我個容身的地方就行……”
“此話當真？”
程興終于松動了，問道。
程太太心頭泛酸，總算是松口了，可還是聽她說愿意給他照顧他喜歡的女人才松口的吧。
再一想，她也沒了泛酸的資格，自己犯下了天大的錯事，現在能留在程家就是老天開恩。
“當真，絕對當真！”
“哼，我不知道你這回能好幾日，且看看再說吧。”
程興依然沒有給她好臉色，只是不再趕她走，“萬一你哪天又要作妖，我只管讓人送你回劉家，跟你哥哥說清楚，再也不用回來了。”
他說完，拔腿就走。
程太太也不敢去追，只安安分分的回到自己屋子里，看到自己熟悉的一切，才喜極而泣。
原來擁有的時候并不覺得怎么樣，還心里總是不滿足，覺得沒有過夠闊太太的癮，現在突然有人告訴她，這一切她一個不小心就要失去，那心里剩下的只有劫后余生的慶幸。
程太太在心里暗暗發誓，以后絕對不要聽劉三那個心狠手辣的東西挑唆。
還有她嫂子，嘴上說的最好聽，心里還不是要害她，根本就沒有人為她著想。
她只要守好自己程太太的位置，萬事不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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