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大隋主沉浮 > 第137章:霸道封殺
  找楊集麻煩的這些人,不僅是五姓七宗的子弟,還是北齊亡國奴的后代。

  五姓七宗為首的山東士族在北魏時期遇到了一個全面漢化的孝文帝,因此站在時代最高層,只不過河陰之變時,以爾朱榮為代表的鮮卑軍頭將北魏朝廷中的山東士族屠殺殆盡,使山東士族各大名望世家遭受重創,至今元氣未復;而北魏分裂以后,山東士族效忠的對象又是強大的東魏,以及北齊;北周滅了北齊以后,代周建隋的楊堅需要關隴貴族支持統一天下、對抗突厥汗國,再加上本人也太不相信這些舊敵,自然不會重用關隴貴族視為仇敵的山東士族。

  皇帝楊堅的不信任、關隴貴族的排擠和仇視,使山東士族在大隋王朝中樞無立錐之地;他們失去執宰中樞的權力以后,自然沒有找自身原因,只會將罪責怪到楊堅和關隴貴族的頭上。所以在大隋立國之初,他們對朝廷采取了“非暴力不合作動作”,一方面動用影響力鼓動北齊故地的百姓,讓他們不配合朝廷政令,甚至時不時造點小反。

  另一方面就是隱匿人口、詐老詐小,簡而言之,就是慫恿百姓不登記、不當官方百姓,去做名門望族的奴隸、佃農,去做可以逃避賦稅的黑戶。或者是登記入官籍了,但三十歲年輕人,往往把自己登記成四五歲的小孩、又或者登記為七老八十,為何要這樣呢,當然是逃避稅賦。

  因為大隋稅賦制度的根本是以丁為本,國家均田給百姓,然后向丁男征稅派役。只有分了地,朝廷才會收取丁男才的租納調,老和小卻不用交租納調、也不用服役。而黑戶的話,什么都不用交。

  他們這一做法,終于把楊堅惹毛火了,在高颎的建議下,先后執行了“大索貌閱”和“輸籍定樣”法,先是嚴令地方官員清查人口,根據人的相貌、年紀來檢查戶口,檢查百姓是否謊報年齡、詐老詐小。如有不實,總管府/行臺省、州、縣、鄉、里五級官吏皆要受到嚴懲,并規定堂兄弟以內的關系,皆要另立戶籍,以防隱匿,這就是“大索貌閱”,地方官員在層層施壓之下,誰也不敢馬虎,僅僅只是開皇三年,北齊舊地在籍百姓就新增了幾十萬戶,計搜得壯丁四十四萬三千余人、總人口一百六十四萬之多。

  但是這還不夠,高颎鑒于“人間課輸,雖有定分,年常征納,除注恒多,長吏肆情(營私舞弊),文帳出沒,復無定籍,難以推校”,在開皇五年奏請頒布“輸籍定樣”,楊堅采用了他的建議,規定縣令每年正月五日派人出查,令百姓五黨(五百家)或三黨(三百家)為一團,根據定樣標準劃分戶等上下,重新規定征歲差役與應納稅額,寫成定簿。利用這一手段,繼續在全國各地挖掘隱藏黑戶,不但每年都挖掘出更多百姓,而且還有效的抵制了士族豪強占有人口的現狀,從而增加財政收入,加強中央集權,為大隋的富強奠定了基礎。

  在這兩項政策率先倒下的便是與關隴貴族有舊怨的山東士族,但是關隴貴族也高興不了多久,當大隋一統天下以后,楊堅大量任用南陳人士為官,令這些與關隴貴族有仇的人,來清查北周舊地,與此同時,又讓與南陳有仇的北齊人去南方搞。

  楊堅這等硬撼世家門閥的魄力,可謂是空前絕后。

  但不管怎樣,此時的關隴貴族依然氣焰濤天、不可一世,把山東士族和南方士族打壓半點脾氣都沒有,唯獨讓山東士族和南方士族驕傲的,便是足以當古物收藏的族譜,每每數起某某前輩高人,心中就高出關隴貴族無數個等級了,并把關隴貴族斥責為小人得志的暴發戶,可實際上,他們心里一邊在鄙夷著暴發戶,另一面卻又羨慕得去跪舔關隴貴族,以期得到想要的地位。

  比如太原王氏,他們愿意跪舔李淵,李淵自己也樂意,可若想利用他們李家、拿他們當槍使,太原王氏那就高看自己了。

  沒辦法,大隋時期的山東士族的地位就是這么的低賤,誰讓他們跟錯人了,且自以為是的和魄力十足的楊堅為敵呢?

  楊堅沒有斬盡殺絕,已經夠仁義了。

  而這些企圖在“大興楊氏”子弟楊文會身上找存在感的山東士族子弟,生怕惹來楊麗華不快,當然不敢“以武會友”了,于是王思春便朝正東方的芙蓉樓拱手一禮,然后理所當然的向楊集說道:“非是吾等不愿以武會友,而是今日乃是公主壽辰,吾等若是動武,豈不大煞風景?素聞公主喜好風雅,以吾之見,還是以文會友為佳。”

  楊集冷冷一笑,直接拆穿了他們的用心:“你們自幼接受飽學之士教誨,終日與經義學問為伍,于詩詞之道也浸淫十幾二十年,料定我文學造詣不如你們,便想以己之長攻敵之短,然后踩著我的臉面沾沾自喜,你們這種做法,不僅無聊、無趣,還很無恥。既如此,何不走出芙蓉園,去找不識文字的販夫走卒比比?這樣的話,更能顯示你們的淵博。”

  他們這邊的對峙,引起隔壁那座涼亭那群人的注意,正所謂物以類聚、人以群分,那邊坐著的關隴貴族的子弟,只是這些人在家族中的地位較低,進不了芙蓉樓的領域。

  他們對山東士族子弟并不陌生,只因山東士族素來以漢家正統自居,家中沒有一件胡服,也沒有一張胡凳,他們無論在哪里,衣服、頭冠、鞋子、腰帶都是古代的樣式,這種裝束在關中大地顯得格外突出。

  可是他們也不認識楊集,畢竟大興城實在太大了,而楊集又沒有在貴族子弟出沒的平康坊紅燈區廝混,所以他們不認識楊集并不稀奇。此時見到這些山東士族的子弟圍著一對年輕男女,頓時紛紛走過來圍觀。

  這些人一動,遠近的人也都好奇地跟了過來。

  王思春被楊集一語點破用心,勉強掩飾著窘意的說道:“楊兄多慮了,吾等只是想與足下以詩佐酒,至于大興城的販夫走卒,呵呵,他們不以詩詞為長,不說也罷。”

  楊集“嗤”地一笑,目光看向臉若涂脂,眼媚似醉的蕭穎:“楊某有美在側,秀色可餐,不需要無聊無趣的詩詞佐酒助興。”

  王思春怫然不悅道:“詩詞歌賦,怎么就無聊了?”

  周圍數十位關隴貴族子弟、山東士族子弟環繞,然而統率過千軍萬馬的楊集卻絲毫不懼,大剌剌地坐在長凳之上,完全沒有起身打招呼的意識,只是面帶微笑的說:“字圣倉頡造字,只為記事;而先秦諸圣作文,也是記載當時之事,經過思索,并從中得出諸多發人深省、開啟民智的思想學說,這都是實實在在的實用之學、做人至理,經過后人解讀、衍化、發揚光大,圣人之學已經影響到每個時代的每個家庭、每個人;成千上萬種思想學說的文章是由一個個文字,這才是文字的價值所在。自從楚辭漢賦出來以后,文字就被所謂的辭賦家、詩人玩壞了,從而使字圣所創之字落入了下成,而你等成天吟詩作賦,簡直就是助紂為虐。”

  “楊兄此言差矣,詩詞亦是圣人之學,豈可說是落了下乘。王某曾作詠荷詩一首:‘盡研沷出曳水蓮,臨風俏展傲亭亭。空枝不蔓擎蓬闕,十八玉子綿長情’。楊兄不認為此詩詠荷能夠更增情趣么?”

  這些錦衣玉食的世家子平素無所事事,專門聚在一處研究詩詞,自負造詣極深,如今見楊集巧言推辭,便認為他不懂詩詞,起了退縮之心,所以王思春直接就念上了。

  不過他們這些人雖然精擅詩詞之道,但卻沒有曹植七步成詩的本事,所以王思春念的是字斟句酌、反復修改過的舊作。

  “楊兄以為王某此詩如何?還請不吝指正。”王思春拱了拱手。

  “好、很好、非常好。”楊集“啪啪啪”的鼓完掌,以一種截然相反的口吻說道。

  是人都聽能出了楊集不以為然、截然相反的意思,王思春也不例外,他黑著臉問:“但不知楊兄認為好在何處?”

  楊集看著猶如大公雞一般趾高氣揚的王思春,一本正經的說道:“你高興就好。”

  此言一出,頓時笑聲四起。

  這話侮辱不強,但傷害極大,比起直接說王思春詩不好還要傷人無數倍。

  在眾人哄笑之中,王思春一瞬間血灌瞳仁,血管差點氣爆了!可也不敢沖上去教訓這個混蛋,他也不傻,也沒有兵器,而對方卻已經把那大得出奇的闊劍拿在手中把玩了,真正拎起拳頭上去打的話,倒霉的絕對是自己。

  人群后面,楊麗華和裴淑英已經來了好久,恰好聽到了楊集最后這兩句,令裴淑英忍俊不禁的掩住了嘴巴,這句“你高興就好”,與當初對高靈說的“多謝不嫁之恩”有異曲同工之妙。

  戴著幕離的楊麗華望著把玩寶劍的楊集,不經意地皺了皺眉頭,她開始有點擔心了。

  “楊兄有禮了!”清河崔顧對楊集倒是沒有排斥之意,可是楊集對詩詞的不屑卻令他感到不爽,拱手道:“大隋與突厥的大同城之戰令崔某頗有感觸,如今人人都說大同城的英雄事跡,我看到的卻是城內城外的累累白骨,曾作詩一首,也請楊兄品鑒品鑒!”

  他略一沉吟,便徐徐吟道:“一番血戰只為墻,讓他三丈又何妨。長城萬里今猶在,不見當年秦始皇。”

  所有人都被驚呆了,雖然說詩詞只是娛樂消遣之道,大隋也不以言論論罪,但是崔顧這首詩不僅否定大隋將士之功,竟然還要大隋讓突厥“三丈”?

  本心固然是憐憫戰死的大隋軍民,但這也未免太過分了一點吧?

  如果大隋將士真的讓了突厥“三丈”城墻,后果不堪設想,往重要里說就是賣國求榮、賣國求存。

  “此詩不太妥當吧?”楊集冷冷的看了崔顧一眼:“大同城乃是甘州第一道、也是最后一道防線,此城一旦落入突厥之手,甘州、瓜州、涼州無險可守,輕則被突厥數十萬鐵騎殺得尸橫遍野、血流成河;重則是突厥吐谷渾連成一氣,使大隋北方、西北、西方長期飽受突厥和吐谷渾的襲擾。而你卻鼓吹退避三舍的思想,甚至還諷刺和否定為大隋付出生命的軍民。北齊重用你們這種人,活該亡國。如果你這種人當上高官,必將是大隋王朝的災難。”

  崔顧聽了楊集的話,卻是輕蔑一笑:“聽是不聽,是諸位的事,說是不說,卻是我的權力。”

  楊集有點理解慘遭李白抹黑的哥舒翰的心情了,哥舒翰為了拿下石堡城這個戰略高地,不惜拿人命去填,可是到了李白筆下,卻成“君不能學哥舒,橫行青海夜帶刀,西屠石堡取紫袍”。

  這可不是什么好話,而是說哥舒翰為了一己之私,讓無數唐軍士兵去送死。

  楊集不知道哥舒翰聽到那首詩時的心情,但他此時此刻,卻是真的很想殺人。

  文人的筆、文人的嘴,有時真的太可惡了,他們不問事情真相、不會考慮當權當政者的深謀遠慮,只會輕率的以自己喜好去說、去寫,根本不會想到自己的一支筆、一首詩會給英雄們造成多大的麻煩,從而導致一些英雄被黑得無法見人。

  但是像李白這種噴子,卻絲毫沒有意識到自己帶給其他人的傷害,只管逮住某個人往死里噴。

  楊集深吸了一口氣,強行忍住殺人的沖動,向崔顧說道:“你寫這首詩,花了多長時間?”

  崔顧為之一愣,從來沒有人問他這個問題,不過想了一想,還是十分坦誠地說道:“崔某作此詩時,用了半個多時辰,后來字斟句酌,陸陸續續改了一些文字,前后一共歷時半個月。”

  楊集搖頭冷笑:“足下出自清河崔氏,生活條件、學習條件高出他人無數倍,可謂是衣食無憂,之后又有名師悉心教導至今。可寫一首詩,還是需要花了半個月。如果你花這半個月時間去做實實在在的事,想必是可以做出很多利民之事。然而你卻不思進取,把大好時間用在小道之上,如此虛度年華、令人惋惜!”

  崔顧沒想楊集竟然擺出了一副長輩的嘴臉,盛氣凌人地教訓自己,頓時怒道:“簡直是一派胡言!孔圣人有云:‘不學詩,無以言;不學禮,無以立’。崔某字斟句酌的寫詩,是責任、是態度。誰說是虛度年華?”

  “我說的!”楊集惡狠狠一拍欄桿,猛然起身道:“我說你這輩子虛度年華,你這輩子就虛度年華,還有你……”楊集劍指王思春,“你們這輩子休想踏入仕途半步,神仙也救不了你們。”

  王思春不屑道:“憑什么?”

  “憑什么?”楊集圖窮匕見:“憑我是大興楊氏子弟楊集、楊文會。”

  “楊集?……”王思春、崔顧等人的臉上盡皆露出駭然神色。

  他們不知道什么大興楊氏、也不知道楊文會是什么東西,但是“楊集”這個名字卻是早己名揚天下,他們自然是知道的,現在一一對照,終于明白所謂的“大興楊氏”分明就是大隋王朝皇族嘛。

  甭管以前以后如何,就目前而言,“大興楊氏”是唯我獨尊的世家門閥,別說是單獨一兩個世家門閥了,便是關隴貴族、山東士族、南方士族這三大政治利益同盟,都是望而生畏、退避三舍。

  五姓七宗固然是以整體的形式對外,但七宗之間的競爭相當激烈,不然太原王氏也不會攀附李淵這個自附于隴西李氏的“破落戶”了;而宗內各個分支,同樣暗流涌動,只要今天發生的事情出去,其他支定然借機來打壓他們。

  關鍵是他們惹火了軍功赫赫的楊集不說,而且還有那首“反詩”、賣國詩為證,家族恐怕想殺他們的心都有了,怎么可能還去舉薦他們?

  后果之嚴重,超出了他們的想象,一個個嚇得面如土色,哪還有方才的氣焰?

  “還有滎陽鄭元珣、博陵崔浩、范陽盧明月、范陽盧明亮、范陽盧明星、范陽盧明辰!”楊集目光掃視著面如土色的六人,冷冷的說道:“本王給過你們機會,也將好話說盡,并且明確說不會寫詩,可是你們不但沒有退走,反而咄咄逼人,逼著本王作詩,既然你們這么喜歡作死,那就一起虛度年華吧,以后也不要踏入大隋仕途了。”

  楊集自然知道關隴貴族各族、五姓七宗、南方士族內部矛盾重重,各支各系首領都想當本族“太子”,暗斗的激烈程度,不比皇子爭儲低多少。

  這些人得罪了自己倒是無妨,關鍵是那首鼓吹綏靖政策、諷刺軍民的詩,令他極度不爽,但他又不能殺人,所以借他們內部矛盾,給反對派創造機會,最終達到借刀殺人的目的。

  殺人,未必非要親自動手才算;借力使力、借勢殺敵才是上上之策。

  “詩詞只是陶冶情操的小道,可助游興、助酒興、助樂趣,其作用也不過如此而已,于國于民實無半點幫助。你們咬文嚼字、字斟句酌之時,可知本王已經為朝廷、為社稷、為天下黎民做了多少事?”

  楊集不屑地看了這些欺善怕惡的山東士子一眼,繼續說道:“琴棋書畫、詩詞歌賦不過是武士凱旋歸來、文人利國利民之后的消遣之物罷了。歷代明君誰以詩詞強國?歷代名臣名帥誰以詩詞建功?地方良吏誰以詩詞幫助百姓吃飽穿暖?不要朝廷官員了,就是你們的長輩,誰會把半個月的時間浪費在無病呻吟的詩詞之中?”

  像訓孫子一般的說到這里,楊集又專門向崔顧說道:“為了大隋王朝的大好河山,無數英雄勇士在戰場之上拋頭顱、灑熱血,廣袤的大地上埋葬了無數英魂,可謂是一寸山河一寸血,一抔熱土一抔魂。而你這個窩囊廢居然輕描淡寫的來他個‘讓他三丈又何妨’?回去告訴你的‘主人’,大隋疆域雖大,但沒有一寸是多余的。”

  這番話引了諸多關隴貴族子弟的共鳴,紛紛給楊集鼓噪幫腔。

  “好一句‘大隋疆域雖大,但沒有一寸是多余的’。為了守御一寸領土,我大隋兒郎哪怕一寸山河一寸血又何妨?”

  “是啊,我也覺得大丈夫要么在沙場立功,要么主政一方、造福百姓。琴棋書畫、詩詞歌賦只是派遣之物,實際上沒有什么用,若是把精力盡付于此,那就是不務正業了。”

  “……”

  以五姓七宗為代表的山東士族崇尚儒學,一向以清流自居,文教方面自然顯得十分出色。

  而關隴貴族一直在戰亂紛起、群雄割據之中度過,為了生存,關隴貴族獨尊軍武、鄙棄儒學,雖然也都讀書、詩詞之道也有一定造詣,但是綜合水平卻遠遠遜山東士族。

  再加上關隴貴族崇尚武力,對詩詞看法跟楊集完全一樣,平常就跟大興城內的山東士族子弟明里暗里較勁,但是偏偏又說不過他們,很多時候都動手,但這畢竟落了下乘,贏得了架,卻輸了理。這時候有楊集出頭,且把“亡國奴”的子弟們訓得跟孫子一般,紛紛興奮的跑出來幫腔,痛打落水狗。

  但是那些沒有被楊集封殺的山東士子,卻也十分有種,展示了語言上的反擊。

  剎那之間,場面變成了關隴貴族子弟和山東士族子弟之間的口水戰,雙方指手劃腳、罵得臉紅脖子粗,保持了大半天的文質彬彬、溫文爾雅風度一掃而空。

  個個本性流露。

  反倒是楊集變成了局外人,跟蕭穎躲在一邊,津津有味的飲酒觀戰。

  同樣在觀戰的楊麗華忍不住說道:“這個金剛奴,太會惹事生非了。”

  裴淑英見到關隴和山東子弟爭執不休、破口大罵,都快演變成斗毆了,她看得眼睛都舍不得眨一下,聞言笑道:“公主,惹事生非的是盧鄭崔王那幾個,而且是他們咄咄逼人,惹火了衛王。至于被迫還擊的衛王,每句話都有道理。”

  楊麗華詫異的看了裴淑英一眼,這丫頭雖然性婉順、有容德,卻又很有主見、異常冷靜,想讓她活潑起來相當不易,如今這丫頭竟然對無賴、惡霸一般的楊集另眼相看,著實是咄咄怪事。

  楊麗華雖然經歷豐富,但許多世事依舊是她無法搞清楚的。比如說眼緣這種東西,就是她這個“巨嬰”所無法理解的東西。

  就在楊麗華打算派人去阻止之時,楊集用劍鞘“砰”的敲了一下亭柱,見眾人看過來,便說道:“今天是樂平公主的壽辰,大家適可而止。”

  “遵命!”眾人都服服帖帖的應了下來。

  楊集執扇的的右手一抖,只聽“唰”的一聲響,扇面瞬間打開。

  隨著折扇一張、一揮,眾人眼中的楊集氣質為之一變

  之前是懶散、狡黠。

  而此時卻是清新脫俗、豐神俊朗,又透出濃濃瀟灑氣度,濁世佳公子的形象猛烈的擊中了在場女子的心。

  一柄古怪的扇子!

  竟然有改變一個人氣質的魅力?

  之前他們認為男人,不管是用團扇,還是宮羅扇,都是個娘娘腔,而棕扇又老過老氣,是以年輕男子出去時,哪怕遇到再熱的天氣,也沒有一柄屬于自己的扇子。

  可現在——

  楊集這柄古怪的扇子,令他們覺得自己找到了適合自己的扇子。

  “大王,此扇何名?”有人問道。

  “折扇!”楊集風騷的扇了幾下,然后像秋官一般,輕易的用單手合了起來,說道:“打開時將帥提百萬雄師、怒斬敵寇;折疊時是文臣干吏治理天下,令百姓安居樂業;一柄折扇是一個家庭,打開的是丈夫氣壯河山豪情,折疊的是妻子憂思難眠的情絲:一柄折扇是一名戰將兩種情思,打開時是浴血沙場、縱橫萬里之豪情,折疊時是撫戰友尸、痛哭悼念……”

  楊集說罷,帶著蕭穎向外走去,走一步吟誦一句,兩首五言詩脫口而出:

  “烽火照西京,心中自不平。

  牙璋辭鳳闕,鐵騎繞龍城。

  雪暗雕旗畫,風多雜鼓聲。

  寧為百夫長,勝作一書生。”

  “五月天山雪,無花只有寒。

  笛中聞折柳,春色未曾看。

  曉戰隨金鼓,宵眠抱玉鞍。

  愿將腰下劍,直為斬樓蘭。”

  靜,很靜。

  聽著這兩首詩,所有人都聽傻了。

  前面那一首、最后那句“寧為百夫長,勝作一書生”不但是對山東士族子弟的蔑視,還勸勉大家:男子漢大丈夫寧可去當一個百夫長,也不要學這些玩意閉門打磨無病呻吟、毫無用處的詩詞;后者那一首則是展示了大隋將士在艱苦環境中為國立功的豪情壯志,以及百折不撓的作戰精神,這又與楊集率軍突襲大湖區的經歷十分吻合。

  要在這么短的時間內,作出一首已是不易,而要作出杰作更是難如登天,可是楊集此前再三表現了對詩詞的不屑,顯然他在這上面并沒有耗費心力,那他一氣呵成的現作兩首蓋世之作,就尤見功底和天賦了。

  其中也有一些人目睹了楊集在鳳鳴樓的表演,只是晚上光線不好、距離又遠,所以都看不清他的長相,雖然有壯懷激烈、史詩一般的“十面埋伏”琵琶曲,以及一首長短句,可是前者是音樂,而后者幾近淫/詩一般的東西,所以大家認為楊集在詩詞之道沒有成就,所以山東士族子弟挑釁時萬般推脫;可是他現在隨隨便便就寫出兩首比較應景的經典杰作,可見淫/詩般的長短句只是鬧著玩,而之前拒絕作詩也并非是惺惺作態,而是真的瞧不起詩詞。

  這種對詩詞的態度和杰出成就所形成的強烈反差,才是最令人驚艷、最令人震撼的。

  裴淑英眼中倏然閃過一抹異采,向楊麗華說道:“公主,衛王竟然在詩詞也有如此深厚的造詣,真是讓人想不到。”

  楊麗華興致缺缺、不以為奇的說道:“他從小就是這樣,隨隨便便就能出口成章、佳句不斷,只是他太懶、太不正經了。”

  “懶?不正經?”裴淑英更加好奇了。

  “是啊。”楊麗華頗為遺憾的說道:“懶是因為他說出某個佳句以后,要是有人出聲打斷,他就再也沒有下文了,還怪大家謀殺,最后問他時,他連日自己說過都忘了。他根本就沒有把心思放在這上面,只顧著打架斗毆,而這兩首完整的詩,是相當罕見的詩了。”

  “至于不正經,一方面是他喜歡以古里古怪、流里流氣的方式曲解古文,很多讓人倍加推崇的句子,到了他嘴里就全變了,有時候連宮中大儒、夫子都被他帶歪了,甚至還贊同他的歪理邪說。最典型的就是‘君子藏器于身……’咳!”楊麗華干咳一聲,略過不表,然后在裴淑英求解的目光下,繼續說道:“另一方面說是喜歡寫歪詩,比如說‘春曉’。”

  還在好奇“君子藏器于身”被曲解成怎樣的裴淑英,聽到這個詩名,不禁說道:“這詩名很好、很有意境。”

  “詩名是好,可詩句就未必了。”楊麗華忍俊不禁的念道:“春眠不覺曉,處處蚊子咬;啪的一巴掌,不知死多少。”

  “噗嗤!”

  聽到這樣的詩句之后,裴淑英噴笑出聲。

  楊麗華似乎來了興致,笑著向忘年之交分享家中趣事:“還有一次,我阿娘生阿耶的氣,阿耶很是著急,但又沒辦法。于是金剛奴給他出了個主意,并且寫了一首名叫《臥春》的長短句,讓阿耶念給阿娘聽,其實詩名的諧音是《我蠢》,而詩句則不斷說自己是大笨驢;阿耶被表面上的文字騙了,完全沒有意識到文字下面暗藏的意思,可是沒有見過文字的人,卻能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聽出來。阿娘聽了一遍,就笑得上氣不接下氣……阿耶不知阿娘笑什么,于是又念給阿?聽,聽了阿?一說,才知道自己罵自己。”

  “然后呢?”

  “阿?被打了一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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