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大隋主沉浮 > 第183章:面授機宜
  楊暕令手下強搶楊集寶馬之事讓楊廣知道后,直接讓楊廣氣得火冒三丈,不但把楊暕叫去東宮重重的叱喝了一頓,而且親自重打楊暕五十杖。

  便是太子妃蕭婉求情也沒用,如此重責之下,楊廣依舊怒火難消。他將楊暕親信抓去一一嚴審,又問出了楊暕更多破事,涉及之人竟有百余名豫章王府侍衛,楊廣大發雷霆之火,把這些直接參與的侍衛杖殺干凈,其家眷一律貶為官奴。至于被重打一頓的楊暕,不但把檢校內史令弄丟了,還被楊廣關閉在王府之內,不得征兆,不許離開王府半步。

  此事震動朝野,但家丑不外揚,楊廣也沒向外界透露半點消息,以至于群臣不明所以。直到處理后續之事的長安縣縣衙傳出消息,大家才知道楊暕御下不嚴,他的屬官打著豫章王府的名義在民間為非作歹,搶馬竟然搶到衛王楊集的頭上了。

  不過大家認為劉虔安等罪人被楊集當場斬殺了,楊廣事后又把一幫“欺上瞞下”的惡奴杖斃了,此事已經了結,大不了訓斥楊暕一番即可,沒必要如此興師動眾,但楊廣給出的理由是皇家無小事,若是小過不懲,終會釀成大錯,并且以“養不教,父之過”為由,自罰俸祿三年。

  朝野上下紛紛稱贊太子賢明無私、嚴于律己、家教嚴格,有圣人之風。大隋有此儲君,實乃天下百姓之福。如是一來,導致楊廣聲望不減反增,暴漲到一個驚人高度。

  從宮城出來的楊集得此消息,心頭也不由得打了一陣鼓,楊廣杖斃了楊暕百余名侍衛,可真是下了狠手了。不過惡奴只要有作惡的空子,他們比惡主更加可惡,會背著主人干出兇殘千百倍的惡事來,而豫章王府這些惡奴為非作歹、禍害百姓,有此下場完全是咎由自取,根本不存在無辜之說,更不值得憐憫和同情。

  回到家中,步入后來之秀,迎面就闖到了面寒似水的老娘,正惡狠狠的看著自己,楊集頓時心中一突、頭皮瞬間一炸,隱隱約約有一種想要拔腿就逃的感覺,但還沒來得及做出任何反應,就被獨孤敏揪住了耳朵:“你還不給我進來。”

  旁邊的柳如眉、張出塵等侍女看得捂嘴偷笑,而威風八面的衛王殿下就這么被老娘揪著耳朵拽進了后堂大門,他一邊墊著腳尖,踩著小碎步緩解疼痛,一邊叫道:“噯噯噯,您輕些……”

  “說!你這混蛋又闖了什么禍?”獨孤敏把兒子揪進大廳,便松開了手,坐在主位之上虎著臉審問。

  “阿娘,這又是一個出人意表的意外,我是無辜的。”楊集義正詞嚴,滿腔悲憤的說道。

  獨孤敏不為所動,一雙眼神都有點空洞,表情也是一成不變,但是她的腦仁卻在隱隱生疼。

  她已經從柳如眉那里了解了全部過程,這事確實怪不了兒子。可是她的兒子就像是禍根一般,無論走到哪里、哪里就有各種意外發生,然而每一次都是那么的無辜,讓人無法從道義上譴責他,可這又有什么用呢?難道一次次都能有驚無險的避開?這根本就不可能。

  若是招惹他人也就罷了,可這回闖到的卻是太子楊廣的嫡次子楊暕,那個破玩意是有可能成為儲君、有可能成為皇帝的人,與他為敵,以后會有好日子過?

  誠然,兒子是和太子、太子妃關系好。

  可再好,怎么可能好得過人家父子、母子嗎?

  然而話又說回來了,兒子都被人欺負了,難道還要他罵不還口、打不還手吧?

  這不合道理、也不合她獨孤敏處世原則。

  兒子若是真的變成那種窩囊廢,她絕對打暴了兒子的腦袋,省得給她丟人。

  獨孤敏縱有萬千智謀,但面對這個禍根一般的兒子,也是十分無解、無奈,她生了老半天的悶氣,最終只能恨恨地瞪了兒子一眼、悶鼓鼓的說道:“下不為例,若有再犯,家法伺候。”

  “阿娘,您不怪我了?”楊集疑惑的看著老娘。

  獨孤敏沉默了半晌,緩緩的答道:“錯又不在你,我能怎么怪?”

  是的,一定是這樣子,自己之所以沒辦法,就是因為兒子沒錯。

  想到這里,獨孤敏呼出一口氣,心情也是一陣莫名的輕松。再看像兒子的時候,眼神中充滿了一絲自豪:不愧是我獨孤敏的兒子,果真是“威武不能屈”的男子漢大丈夫

  楊集知道老娘的脾性,心知這一關是闖過了,趕緊問計道:“阿娘,那我現在咋辦?”

  楊集前世不是官場中人,重生之后又以堂堂正正之學為主,對于官場上的彎彎道道,他自問不如為他操碎了心的老娘。而且他也從來沒有覺得老娘煩,只因這世間,除了老娘之外,再也沒有第二人可以這么真心、無私、坦誠了。

  雖然蕭穎也是親人了,但她終究會顧及自家男人顏面,說話總是留下幾分余地;至于柳如眉,她始終把自己擺在小妾、侍妾、奴婢的位置上,還能指望她大膽說話?她們以后或許慢慢變成老娘這樣,但絕對不是現在。

  所以對于楊集來說,現階段只有他老娘沒那么多顧慮,也只有她能夠在談論大事時直擊問題的核心,并且大膽的合盤托出。

  而這一個階段,恰恰是他楊集成長的關鍵,也是他最需要的關鍵常識。

  獨孤敏想了一會兒,皺眉道:“能夠同時得到皇帝和太子的重用,這是你的幸運。可是這個幸運不僅因為你是皇家子弟,還是因為你愿意當類似于商殃的人物,而‘商殃們’所做之事卻是專門得罪人的差使,自古以來就很少有人得以善終。因為這個人是與百官為敵的角色,就算皇帝不想卸磨殺驢,可是滿朝文武一旦有了機會,必將施展報復。當人人喊殺,皇帝想保也保不住,畢竟皇帝不可能為了一個人而放棄整個天下。”

  楊集點頭道:“話是如此,不過官當到我這份上,也只能迎難而上了,身在這個職位,卻也未必就一定要走賀若弼那樣的老路。那個薛道衡專門跟大隋君臣唱反調,但是他不僅強硬,而且反對得有道理,所以他長期穩如泰山。而賀若弼雖然在平陳之戰立下功勛,可他之后處處爭先、處處無理取鬧,并且縱容家族上下害人。是以薛道衡依舊活蹦亂跳的,而賀若弼卻落下身殘族滅的下場。所以當孤臣未必就是死亡,關鍵是要保持公正之心,讓人無從攻訐。”

  “嗯!”獨孤敏臉上終于露出了一絲笑意:“正如你所說這般,圣人和太子既然要重用你,你若是無所作為,那肯定是不行的。可是要做與百官為敵的孤臣,就不要那等喪盡天良之事,就算你肯做,也終有身敗名裂的一天。如今朝堂之上,也只有薛道衡不管對方是誰、背景如何、身份如何,凡事都要據理力爭,不肯讓出半步,他這個賢名保得一時,卻未必保得一世。你看高颎今日貶官為涼州長史,他日一旦機會,還是會風云再起的。而薛道衡要么不倒,一旦倒了,便沒有出頭之日了。”

  楊集不由點了點頭,老娘所言不僅是作人道理,更是當官智慧,想想那些能夠東山再起的羅鍋官員,再想想那些一蹶不振的,心中大表贊同。

  今天的薛道衡與人鏡魏征極為類似,史上的貌似是薛道衡被楊廣弄死,而魏征是死后不得安寧、家族衰敗,但不管是誰,下場都不算好。

  獨孤敏想了一想,又睿智的分析道:“你處理的那些貪官污吏,不僅是他們本人,還涉及他們身后的各方勢力,這其中有些人能動,有些人是動不得的;從太子目前信重的人來看,南方人多過于北方、山東士人多過于關隴貴族,這就是明朗的政治傾向,一旦他登基了,這個傾向就會變得模糊不清,讓人琢磨不透,但你只要謹記他當前所用之人,并由此推及到南方士人、山東士人,就能省去許多麻煩,以后你法辦的官員如果是這兩大區域,那你就要慎之又慎了。如果可以的話,最好是把甩給蕭瑀、虞世南這種純臣,讓他們南方人自己斗,而你這樣分化南方士人,其實也符合皇帝利益。”

  “……”楊集默默點頭,沒有說話。

  獨孤敏又繼續說道:“從圣人支持你研究新紙、推廣三學,我就明白圣人將來會允許寒門子弟參與秀才科、明經科考試,而從太子近日表現來看,他是立場堅定的支持者,所以這就是圣意。而當官第一要務,不是能力有多大,而是要明白皇帝的心思,你才能對癥下藥,不會犯錯。兒子,你能明白嗎?”

  “孩兒明白!”楊集點頭。

  “你要是明白了圣意,接下來應該做什么?”獨孤敏自問自答道:“接下來就要找墊腳石,你只要把于國于民無益,卻又觸犯圣意的人狠狠踩下去,皇帝就會欣賞你、提拔你、重用你。這是官場的鐵律,從古到今,概莫例外。”

  楊集問道:“阿娘說的墊腳石,是不是反對活字印刷術、油墨、廉價書籍的人?”

  “你說的這些人,主要還是以詩書傳家的山東士族、南方士族,這類人也就嘴上叫囂得厲害,只會在背后耍陰謀詭計,實際上他們是沒有直面皇權的膽魄,當然了,這個沒有膽魄,并不是說他們真的沒有。而是傳承幾百年的簪纓士族,是靠清譽高高在上,如果失去清譽,必將面臨朝野上下的打擊,被國人厭惡拋棄,這樣一個代價,他們是不愿意去背負的,所以我才說只要有背后耍陰謀詭計。”

  獨孤敏繼續說道:“名聲令他們世世代代高高在上,卻也令他們世世代代受到名聲的約束,即便他們反對活字印刷術、油墨、廉價書籍,那也只是吵吵嚷嚷一陣子而已。若是堅持反對,那么寒士、百姓就會看穿他們的真面目,并唾棄拋棄他們,這個道理,圣人和太子懂、士族本身也懂,所以他們只是小小的墊腳石而已。關鍵還是執掌軍隊的關隴貴族,這些大家伙,具有改朝換代的實力,這才是圣人、太子,以及我們楊家的心腹之患,你與這幫人為敵,不會吃虧的。”

  “現在你給大家的印象是個戰場上的猛將、官場上的一根腸子通到底的傻子。圣人和太子也認為你還稚嫩、意氣用事,他們想真真正正的重用你,也要等幾年以后,這時間太久了,等過了這十分關鍵的幾年時間,朝堂上的實權之位已被他人占據,新的勢力格局已經密不透風,那時你再想擠進去,你就是大家的公敵,所以你必須要讓圣人和太子明白,你楊集不僅會打仗,你的智謀其實也不差,只要他們改變固有的印象,他們就會給你額外的機會。這也是你從地方步入朝堂的機會。”獨孤敏說到這里,十分兇煞的說道:“兒子,咱們母子被獨孤家狠狠地黑了一把,雖然最好死了一個獨孤陀,可他只是獨孤家的棄子而已,這個仇他們不會忘,你也不能忘。否則的話,他們遲早會將我們孤兒寡母連皮帶骨的吃個干凈。”

  “阿娘,你當初不是說獨孤家勢大如天,讓我適可而止嗎?”楊集不解道:“怎么如今又……?”

  “此一時彼一時。”獨孤敏微微瞇起雙眼睛,仿佛一只狡黠的狐貍:“第二條官場鐵律就是有仇必報,但不能以事對事,獨孤家在后面害我們母子,我們表現得越坦蕩、越大度,越能襯托出獨孤家的面目可憎、卑鄙無恥,越能讓圣人覺得你是為大局考慮,從而對你懷有愧疚之心。我讓你適可而止,是靜觀事態,并非是就此罷手,但是你當初若是咄咄逼人,只會惹人生厭。所以得換個時機報這一箭之仇,當大家都‘忘卻’了,再瞅準時機,沖上去狠狠地咬他一口。由于圣人本能的覺得獨孤家面目可憎,并且對你心懷愧疚,所以哪怕你把一說成十,圣人也會相信你,對獨孤家的觀感更差。如此一天天的蠶食,圣人對他們的印象也會一天天下降,到你把一說成一百、一千,圣人也信時,甚至不用你出面,別人都會推波助瀾、落井下石,獨孤家也就完蛋了。”

  “莫非讓我再出去當好人?”楊集皺眉詢問,政敵去當這種爛好人,他當然抱以歡迎態度,但若讓他去當,卻是萬萬不能的。

  “都他娘的不死不休了,你還他娘的當什么爛好人?我獨孤敏聰明一世,怎么就生了你這么一個蠢兒子呢?”獨孤敏恨鐵不成鋼的怒瞪楊集,拍著桌子怒吼:“你要是那么做了,獨孤家不領情,別人也覺得你虛偽,子孫后代還要被獨孤家后人報復,真是何苦來哉?我的意思是順勢斬草除根、永除后患,如此豈不美哉?”

  說到這里,獨孤敏已經氣急敗壞了,她怒不可抑的說道:“政斗無對錯、無正邪、無是非黑白,只有笑到最后的贏家;你不弄死政敵,你的政敵就弄死你全家。當什么爛好人?給老娘滾。”

  “阿娘的意思我明白了,也記住了阿娘的教誨。”見老娘執同一態度,楊集終于放心的準備溜之大吉。

  “等一等!”獨孤敏起身道:“還有第三條官場法則沒有教你,這也是最難的一條,取個好聽點的名字就是舍近求遠。”

  楊集連忙停了下來,全神貫注的聆聽教導。

  獨孤敏微微一嘆,她希望自己的兒子不僅在戰場上有勇有謀,而且在官場上也能游刃有余,她恨不得把觀察多年的心得傾囊相授,同時也因為兒子與楊暕沖突這起事件,迫切希望兒子成長起來,只要成為楊廣離不開的人,那么楊暕日后縱然進無數讒言,也動搖不了兒子的地位,更威脅不到兒子的生命安全。

  至于十幾二十年后,誰知道楊暕是生是死、是人是鬼?

  “所謂舍近求遠,就是不僅要傷敵眼前、更要傷敵長遠,獨孤家之前自作聰明,他們以為自己有擁立之功,圣人對他們圣眷有加,居然引敵入寇大隋、縱敵襲擊長孫晟,圣人雖然只是吃掉獨孤陀這一脈,對獨孤家草草作罷、不予深究,但實際上,他們已經失去了圣人和太子至關重要的信任。在他們心中留下極其惡劣的印象,說得嚴重一點,獨孤家已經成為普普通通的一員了。所以兒子,獨孤派,及至關隴貴族的人要是堅決反對書籍推廣,你要狠抓機會。”

  楊集恍然大悟,還是老娘高明,今天一席話,使他獲益非淺,他連忙道:“阿娘,那我們應該怎么辦?”

  “不急,飯要一口一口的吃、路要一步一步走,明天你先表現表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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