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大隋主沉浮 > 第370章:變天
  湛湛夜空萬里無云,隋軍大營所燃起的一堆堆篝火與天下繁星交相輝映,天上地下形同一體。得勝歸來的楊集下令犒勞三軍,將士們興高采烈的烹牛宰羊,然后又奉命搬出奶酒萬壇,于月夜之下享受勝利的喜悅。

  夜雖已晚、將士們雖累,可是大家心情舒暢、精神煥發。這些凱旋歸來的將士喝了一點小酒,便說起了今天的戰斗,由此又開始自吹自擂,說起了當年“過五關斬六將”之類的大話;當大家提起茍延殘喘的突厥軍時,更是伸胳膊挽袖子,大有連晚攻克范夫人城的豪氣。

  對此,楊集自然也沒有禁止。

  他們在出征之前正準備吃晚飯,可是將士們一聽敵軍來犯的消息,便二話不說跟著他上陣殺敵,陣亡的將士甚至連個飽飯都吃不好,便死在了戰場之上。如今打了一個勝仗歸來,而明天又沒有作戰任務,將士們今晚吃點肉、喝點小酒、吹吹牛還是可以的。

  中軍大帳之內也是異常熱鬧,桌上擺著馬奶酒、干果和烤得金黃的羊肉,在正中坐著楊集,下首兩邊則坐著十幾名將領;而坐在左手首席卻是長途跋涉至此的長孫晟。

  酒過三巡,薛舉向楊集說道:“大王,東突厥先后在大湖區、這里損失了十幾萬兵力,想必那啟民老兒已經嚇破了膽子,依末將之見,我們索性一鼓作氣,將東突厥連根拔起。使突厥如同盛極一時的匈奴、鮮卑、柔然,湮滅在歷史的長河之中。”

  眾將紛紛點頭,薛舉這番話,說到大家心坎里頭了。

  就兩國目前的綜合國力而言,雙方根本就沒有可比性,只要朝廷在東方把啟民可汗的軍隊牢牢牽制住,單憑涼州一州之力,就能血洗東突厥一遍。

  “是啊大王,東突厥比我們想象中要弱,我們干脆將之殲滅。”尉遲恭亦是附和道。

  楊集也聽得怦然心動,但是沒有表態,而是向長孫晟問道:“長孫將軍是突厥通,你覺得我們有沒有必要除惡務盡?”

  長孫晟沉吟半晌,緩緩的說道:“大王,若是我年輕二十多歲,我或許與諸位將軍的想法一樣,但現在不同了。”

  “怎么個不同法?”楊集不解的問。

  “有些事,不是戰爭和殺戮能夠解決得了的。”長孫晟說道:“弱水故道自古以來就是中原王朝和北方游牧民族的分界,但是弱小兩岸水源充沛、水草肥美,夏無酷暑、冬無嚴寒,因此被游牧民族視為寶地。就算我大隋現在將東突厥連根拔起,但用不了百年時間,又有其他部落在這里繁衍生息,以前是匈奴、烏桓、鮮卑、柔然,現在是突厥。如果我大隋將突厥殲滅了,日后也許是鐵勒、室韋、契丹……”

  楊集順著長孫晟的話,想到史上的薛延陀、遼、金、女真、蒙,頓時若有所悟,但具體是什么,他一時半會之間,也想不出一個所以然。

  薛舉見到楊集默不作聲,便忍不住問道:“多殺一些突厥人,胡人的力量和潛力就弱了幾分,我大隋也會安全幾分,難道不好嗎?”

  “不是不好,而是殺戮根治不了北方胡患。”長孫晟解釋道:“主要是這些地方太肥沃、太適合游牧民族發展了,只要他們在這里休養生息一段時間,很快又會重新崛起。如果我們現在滅了突厥,我們以后所要面對的,必將是一個全新、強大的國家。”

  “這種未知的勢力或許敬畏大隋、或許不敢大規模南下,但時不時禍害北方的膽量卻是有的。而突厥已經被我們殺破了膽,他們沒有兩三代人的積累、蓄勢,基本上是只能當孫子。所以相對來說,已經喪膽的突厥更容易控制一些。”

  薛舉想了想,問道:“如果突厥人再次強化呢?”

  長孫晟笑了笑:“只要稍微露出崛起的苗頭,就像現在這樣,拉一部、打一部,這樣便使其在戰爭中不可自拔。”

  薛舉聞言,不禁佩服道:“還是長孫將軍深謀遠慮。”

  長孫晟呵呵一笑:“將軍過獎了。”

  “長孫將軍,這是圣人的意思嗎?”楊集知道長孫晟明著是向眾將答疑解惑,但實際是對自己說,希望自己適可而止。而事實上,正如長孫晟之前所言,史上的東突厥完蛋以后,北方先后出現了薛延陀、契丹、西夏、女真、蒙元等強者……這些強者對中原王朝的威脅,的的確確是超過了北方的老牌強者。

  “不是!”長孫晟搖了搖頭,尷尬的笑著說道:“圣人的意思是大王看著辦。”

  “……”眾人聞言無語。

  楊集樂了:“和著說,這是你的意思了?”

  長孫晟肅然道:“確實是我個人的意思,但是大王能否認我這說法嗎?”

  “我心中十分贊成長孫將軍的見解和做法。”楊集很干脆的給了長孫晟一個答復。

  長孫晟稍微松了一口氣,他語重心長的向楊集說道:“大王,朝廷內部有了嚴重的反戰情緒,而且這種聲音十分激烈。”

  “哼!”楊集冷哼一聲,臉色難看的問道:“他們反戰的理由是什么?”

  盡管長孫晟沒有明說,但是楊集也知道這種反戰的聲音是針對自己。只因當前的大隋除了涼州、交州,別的地方都沒有戰事,而遠在南方的交州戰場相比于涼州,幾乎是可以忽略不計的小規模作戰。

  長孫晟苦笑道:“朝廷為了支持大王的軍備競賽,已經在涼州投下了大量人力物力,可是大王非但沒有把吐谷渾弄死,反而又把戰火開到了北方,這樣便增加了朝廷負擔,所以很多大臣深是抵觸。”

  楊集淡淡的說道:“我也想專心收拾吐谷渾,但是有些事情不是由我說了算,我也不能因為這些人的抵觸,將大好戰機白白放棄。大湖區和這片區域是涼州的戰略縱深,如果沒有把這里蕩平,我根本沒辦法一心一意南下。”

  雖然楊集嘴上說得冠冕堂皇,可心中卻是冷笑不已,他知道朝中一些大臣是人云亦云,但他相信更多人的真正用意并非如此,這種人之所以扛起反戰的旗幟,真正用意無外乎有二:首先是眼紅和妒忌他在涼州取得的功勛;其次是希望東突厥強大,因為只要東突厥強大、只要北方永不安寧,楊廣就不敢放開手腳去革除弊病,而他們便能世世代代高高在上。

  只不過這里人多嘴雜,他也不好當面說出來。

  長孫晟明白自己不宜在此久留,稍作點撥一番,便告辭而去。

  “大王!”等長孫晟離開,凌敬便拱手問道:“朝廷內部先是彈劾大王,如今又是非議紛紛,我們是不是應該盡早結束北方之戰?”

  楊集搖了搖頭:“圣人相信我、讓我放手施為,我們豈能因為非議而錯失良機?”

  凌敬皺眉道:“可是那些大臣,總不能不管吧?難道就這么任由他們放肆不成?”

  “臣子們的彈劾、非議,就當他們放屁好了。”楊集掃了眾人一眼,見大家皆是面帶憂色,便笑著安慰道:“人都有逆反的心理,那些臣子在京城鬧得越兇、圣人就越厭惡他們,我就越安全。大家盡管放心好了。”

  “大王英明!”眾人一聽,盡皆恍然。

  谷鱟</span>“長孫將軍的考慮是對的,看來我們這一次是燒不了突厥人的祖墳了。”楊集沉吟半晌,向大家說道:“在這個前提下,我們應該怎么辦?”

  歷史雖然現在因為他的出現拐了一道彎,但是大方向沒有多大的改變。東突厥現在的實力雖然遠不如歷史,但是統一整個大草原卻是難以避免的事情了。

  歷史上的東突厥在啟民可汗病逝以后,東突厥由他的三個兒子先后主政,不管是始畢、處羅,還是最后的頡利,都是野心勃勃之輩,而且兄弟三人全都是很有才干的大可汗。尤其是啟民可汗之后的始畢可汗,將東突厥帶入了巔峰時刻。

  可是現在有他專門盯著,東突厥休想把奚、霫、契丹、南北室韋收為己用。

  凌敬見楊集言歸正傳,也不再糾結朝廷中的非議,轉而討論起了眼下的局勢:“據斥候送來的軍情稱:坐鎮突厥北汗庭的主將是啟民可汗庶子的阿史那思摩,他奉阿史那俟利弗設之命,籌集了數萬兵馬支援范夫人城,從而使突厥北汗庭西部、南部兵力空虛,甚至連青壯都沒有多少。”

  說到這里,他向楊集建議道:“突厥北汗庭位于燕然山,易守難攻,此外還有兩萬名薩滿軍留守。若是我軍強行攻山,必然付出不小的傷亡。可是大王現在不以突厥北汗庭為目的,那么我軍也變得靈活起來了,有些仗還是可以打的。”

  楊集明白凌敬的意思了,笑著問道:“撇開重兵把守的北汗庭,其他區域兵力空虛,你的的意思是派支軍隊去血洗這些地方?”

  阿史那俟利弗設一下子損失了十多萬兵馬,而啟民可汗的主力又被牽制在了東方,他就算再募集人馬,無論是兵力數量還是軍隊戰斗力,都不可能與精銳之軍相提并論。最重要的是,他在大湖區損失的不僅是精兵,還有眾多能征善戰的大將,縱然他現在有足夠兵力,也沒有幾個統兵之將。

  他現在不募集軍隊,只能看著楊集一個部落一個部落的殺,而募集軍隊的話,卻沒有善戰之將統兵作戰;這對阿史那俟利弗設來說,或許才是最尷尬的事情。

  “也不是說非要血洗不可,咱們完全可以將這些人口搶過來嘛!”凌敬停頓了一下,冷笑著說道:“既然朝廷那幫人指責大王,說大王窮兵黷武、窮兇極惡,那我們就仁義一點,把搶到的老弱婦孺,以及殘疾傷兵通通送去大興,讓那些‘道德君子’來養。若是他們辦不好、安置不妥,咱們反過來指責他們。”

  “此法甚好。”楊集點了點頭,吩咐道:“附近也沒什么搞頭了,即刻命令頗超器收攏那五支偏師,楊鐵、阿赤、契苾作易、慕容延為副將,然后清剿北汗庭西部、南部。”

  “呃?”凌敬對楊集的安排有些不可思議,頗超器能力雖強,可是卻遠遠不如薛舉,哪怕是尉遲恭也比頗超器合適啊!他有些疑惑的問道:“為何不是薛將軍?薛將軍不是更合適嗎?”

  楊集看了薛舉一眼,又向凌敬說道:“薛將軍的統帥力、武力都很強,但是我擔心他不夠狠。”

  凌敬心下一動,已經明白楊集的想法了,他嘿嘿一笑,沒有再多說什么。

  薛舉等漢將能力的確很強,可是大家飽受漢家文化影響,哪怕再狠,心中多少還是存在一些仁義觀。但是頗超器和楊鐵、阿赤、契苾作易、慕容延可就不一樣了。而楊集此時需要的是那種徹頭徹尾的狠人,這幫異族將領無疑是最合適的人選。

  。。。。。。。。。

  次日天還沒大亮,一場大雨不期而來,整個范夫人城都告罪在大雨之中,城內和城外的草原上都飄起了一層輕紗般的濃霧,這對于草原來說,是比油水還要寶貴的雨水。但是對于即將兵臨城下的隋軍來說,卻不是什么好事。只因磅礴大雨使城外輕軟的草原變得一片泥濘,行走在稀爛的泥土上,人馬幾乎都是步履艱難,更別說是冒雨攻城了。

  初夏的草原正處于‘春寒初峭’之時,這種大雨帶來的寒氣浸入骨髓,凍得守軍直打哆嗦。或許是他們見到隋軍只派小股騎兵游弋、而沒有圍城和攻城的緣故,城內的守軍都有點懈怠了。

  他們成群結隊的溜進防區附近的酒肆青樓喝酒賭博、偷懶睡覺,尤其到了晚上,城上幾乎連守軍的影子都見不著。若是阿史那俟利弗設、史蜀胡悉派人來視察,他們又相互通報,率先奔回城頭裝模作樣的巡視。

  守軍如此,進入城中避難卻被強征的牧民幾乎都沒有上過城頭,他們通過各種關系給軍官塞錢送禮,逃避了兵役,而軍官也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每當上司詢問之時,他們便說這些人都在集中訓練防守之道。

  這場大雨整整下了三天時間,到了第四天下午,雨勢非但沒有變小,反而下得更大了。也是這場大雨,拖延了隋軍的到來,同時也把阿史那思摩的軍隊盼到了。

  但是城內的人自從阿史那步利設被隋軍殲滅以后,士氣越來越低迷、悲觀情緒越來越濃重。而阿史那思摩帶來的兩萬名精兵,也沒有令士氣有所改變,反而隨著時間的推移,越來越多的人知道范夫人城大勢已去、東突厥西部地區大勢已去,單憑他們這些雜兵,根本就不是隋軍的對手。

  人皆此心,自然都在各求自保、各留后路,幾乎每一個人都想離開這座即將淪為戰場的城池,遺憾的是自阿史那思摩的援軍入城以后,城門便牢牢關閉了。

  年輕人或許可以縋繩離開,可是父母妻兒怎么辦?趕入城中的牲口怎么辦?

  更何況,隋軍的軍隊已在四周游弋著,他們根本就避不開隋軍斥候,所以此時若是逃出城去,反而死得更早、更快。

  在靠近西城門一家充滿漢家氣息的酒肆之內,擠滿了前來喝酒的突厥士兵,喧嘩吵嚷之聲響成一片。二樓的一個雅間,坐著幾名身材高大魁梧將領,為首那名青年將領正是逃到這里的宗羅睺,和他對飲的粟特人則是被凌敬派來當使者的安明。

  “是人都知道范夫人城大勢已去,你怎么還逃回城來了?”宗羅睺和安明有生意的往來,所以對他并不陌生,他半是不解、半是揶揄的說道:“趨利避害素來是你們粟特人秉性,你怎么換了一個風格啊?”

  安明苦澀一笑:“我是不想來,但如果不來,必死無疑。”

  “卻是為何?”宗羅睺大奇。

  安明沒有說什么,而是看了看四周的將領一眼。宗羅睺見狀,便皺眉道:“都是我的人,沒什么不可說的。”

  安明坦然道:“我逃出城的時候,被衛王的人給抓了,此番奉衛王之命為使,目的是把你說降。”

  宗羅睺驚奇道:“衛王知道我?”

  “衛王原本好像不知道,是我為了活命,將你給說了!”安明嘆息道:“我說了兩個重要的情報,首先是城內武器裝備不足;其次是便是你的出身、你的事跡,衛王知道你是英雄后裔以后,便希望你將功折罪,堂堂正正的做人,不要給先尊丟臉。”

  “是嗎?”宗羅睺低下頭,一言不發。

  “正是!”安明說道:“我們都熟悉草原的天氣,知道今天這場大雨過后,天氣就會放晴,而隋軍攻城也就在這幾天之內。而城中守軍,兵無戰心、箭矢不足,我認為縱然再來二十萬,也不是隋軍的對手、也守不住城池。你是隋人,你和突厥人有殺父之仇,你也不想與突厥人共存亡吧?”

  “我做夢都希望突厥狗死絕,我怎么可能當突厥狗的走狗?”宗羅睺恨恨的說了一句,又冷冷的瞪著安明:“可是,你們粟特人也不是好東西,我怎么知道你不是在騙我?”

  安明聞言苦笑,他將楊集親筆信遞了過去:“這是衛王寫給你的信,如果你還不信,可以找外面的人問,他們皆是衛王的親信,首領乃是李充將軍的兒子李大亮,他是衛王一起玩到大的好朋友。”

  宗羅睺接過書信看了一遍,神情異常堅定道:“我信不過粟特人,尤其是你這種奸商。我不與你談這種大事!你將李將軍給我請來。”

  “那好吧!”安明無奈的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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