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場狂歡,讓匈奴人見識了大魏天子的誠意,也讓匈奴人意識到,漢人有文化,卻不缺乏力量。
不僅一眾武將能歌善舞,文臣也不例外。
他們的歌喉鏗鏘有力,他們的舞姿充滿陽剛之氣。關鍵時候,他們一樣能卷起袖子,放開手腳,全力一搏。
他們絕不是那些平時高談闊論,遇到危險時只能束手就擒的文弱書生。
正如大魏不是曾經的大漢。
鮮卑人拒絕和親,還能安然無恙的日子就算不是一去不復返,至少也是幾十年內不會重現了。
相反,鮮卑人步匈奴人后塵,被魏軍痛擊的日子卻有可能很快到來。
但凡有點自知之明的匈奴人,都知道現在應該怎么做。
離開大陵,重新起程,趕往茲氏的時候,劉猛等人明顯乖巧了許多,鞍前馬后的侍候,非常懂規矩,而且不懂就問,變著法的向文臣們討教。
你們那天唱的是什么歌啊,真好聽。
除了這些,你們漢人還有哪些歌,能不能教教我們。
當他們聽說漢人不同場合會有不同的歌,總數加起來有幾百首時,他們大驚失色的同時,又不禁自慚形穢。
匈奴人可沒那么多歌謠可唱,加起來也幾十首,而且大多不登大雅之堂,都是普通人放牧時哼唱的民歌野曲。
這就是文化啊。
難怪中原人總覺得匈奴人是蠻夷,雙方的差距太大了。
匈奴人驚訝于漢人的文化時,曹芳也和群臣在討論如何保持野蠻。
匈奴人是沒文化,但匈奴人的武力卻不弱。即使到現在,魏軍迎戰鮮卑人,還必須借助匈奴人的力量。
他想教化匈奴,卻不想將匈奴人變成文弱的舔狗。
或者說,他對中原士族的文弱深惡痛絕。
如果文化的結果就是文弱,那這文化不要也罷,不如保持野蠻。
文化的結果應該是文明而強大。
最強大的武力應該掌握在最文明的人手中,否則就是災難。
曹芳的觀點得到了張華等一眾年輕人的擁護。
他們雖然沒有經歷過漢末,但大多讀過史書,知道西漢初年的屈辱歷史,也知道東漢時光武帝文治的后果,更清楚漢末時鮮卑、匈奴對中原的傷害,不希望這一幕再有重演的機會。
與此同時,一個問題自然而然的浮出了水面。
從前漢中期開始,隴右就納入了中原王朝的統治范圍,為什么涼州羌亂百年,一直無法平定,直到掏空了東漢的根基,并釀成了那場慘絕人寰的禍亂?
這與朝廷沒有主動教化,反而縱容關東對關西的壓制有一定關系。
年輕人思路活,顧忌少,各種想法層出不窮。雖然難免草率,卻漸漸逼近了問題的核心。
經學。
曾經的強漢沒落的過程,與經學的發展過程高度重合。
鑒古知今,或者說,以古喻今,向來是讀書人的本能選擇。總結歷史經驗教訓,更是讀書人的天然使命。如今大魏禪漢已成事實,大漢已成歷史,總結漢朝四百年的得失自然而然的提上了日程。
曹芳積極投身其中,他很少直接發表意見,卻一直在不動聲色間把握著討論的方向。
相比于直接給出結果,以表現自己的高明,他更愿意引導這個時代的年輕人主動去探索。
鐘會被賦予了新的使命。
匈奴中部挑選出來的幾十個年輕人,包括劉猛的三個兒子在內,由鐘會負責教導。
他是護軍將領,有選拔武官的權力,這些匈奴人將來大概率也會成為禁軍一員,由他來教導簡直再自然不過。
當然,他只是負責實際教學任務的教習,名義上的師傅是曹芳本人。
換言之,如果論師生關系,這些匈奴少年都是天子門生,與鐘會沒有直接關系。
消息傳到茲氏,劉豹很焦慮。
劉猛搶了先機,他要怎么做,才能壓過劉猛一頭?
——
洛陽,長樂宮。
鐘琰出了門,正準備上車回家,就看到父親鐘徽從一旁閃了出來,連忙停住腳步,上前行禮。
“阿翁,你怎么在這里?”
“我在這兒等你。”鐘徽說道,神情糾結。
鐘琰看得清楚,連忙將鐘徽拉到路邊樹下,避開路過行人的目光。
長樂宮前,來往的人雖不多,卻個個都是有心人。
也正因為如此,她才更是不解,有什么重要的事,能讓鐘微在這里等她,而且是這樣一副表情。
鐘徽剛剛升了官,正是心情大好的時候。
“我剛收到魏郡來的家書。”鐘徽說著,從懷里掏出一封書信,塞到鐘琰手中。“我本來想等你休沐再說,可是這件事太急了,等不得,你最好先看一看。”
鐘琰看了一下手中的書信,心里也是一緊。
她知道鐘徽升官是因為鐘會的原因,鐘毓作為家主,有所反應也很正常。
但是讓鐘徽這么緊張,就不正常了。
難道他不希望鐘徽升官?
這么多年了,他除了讓鐘徽成為黃門郎,就再也沒管過鐘徽。如今鐘會愿意幫忙,他就算不快,也沒有反對的理由。
“行,我先看看,有什么事,我會給你留書。”
鐘徽點點頭,匆匆轉身,趕往光祿寺。
鐘琰上了車,打開鐘毓的書信,掃了一眼,才知道鐘徽如此緊張的原因。
不是鐘毓反對鐘徽升官,而是鐘會要分家。
對于普通百姓來說,分家沒什么稀奇的。
可是對于世家,尤其是潁川鐘氏這樣的世家來說,兄弟分家就意味著兄弟不和,有違兄友弟恭的儒門禮義,更會在家族內部形成不同派系,分散力量。
世家之所以強大,就是因為宗族多,力量大,再加上婚姻,可以將更多的人聯系在一起,形成一個同聲相應的局面。
如果鐘會分家,不僅潁川鐘氏一分為二,與鐘氏聯姻的家族也會分成兩派,力量分散,甚至互相制衡。
這才是鐘毓擔心的問題。
但是鐘琰又覺得,鐘毓現在才擔心這個問題,未免太遲了。
身為家主,他早就應該有所反應,而不是躲在魏郡裝聾作啞。
鐘琰收起書信,看著車窗外不斷倒退的綠蔭,想到了幕后操縱的天子,不禁一聲嘆息。
天子謀劃了這么久,總算在潁川世家中撬開了一道縫,而且是一道無法彌和的裂縫。
他一定很得意吧。
自己又能怎么樣,破壞他的計劃嗎?
她既沒這樣的實力,更沒這樣的膽量。
同時,她也沒有這樣的意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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