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場秋雨過后,安京城秋意正濃。
蕭蕭秋夜之中,一輛馬車駛出滿城風雨的安京城。
車夫是手搖折扇的俊秀公子哥,而壯碩如小山的仆從坐在車廂中,幾乎將車廂塞滿。
熊大威身形太過惹眼,納蘭定鼎親自駕車駛出安京城。
到了京郊,熊大威從車廂中鉆出來,與馬車遙遙拉開數十丈距離,跟在馬車之后,魁梧雄壯的身形輕盈異常。
不坐馬車的原因很簡單:人太重,馬受不了。
在納蘭定鼎和熊大威離開安京城后半個時辰,另一輛馬車從德勝門離京北上。
與納蘭定鼎所駕駛的毫不惹人注目的尋常馬車不同,這輛馬車由兩匹日行千里的汗血寶馬拉車,車廂體積大得有些夸張。
車廂通體由整塊的金絲楠木雕成,氣派非凡,內部裝飾極度奢華,不僅內設桌椅香薰爐,甚至還有一張床榻。
馬夫是如今威名鼎盛名震兩朝的那個年輕人。
車廂里是王素君,楚初墨和林驚仙。
一行人不必考慮隱匿行蹤,對于他們而言,盡快抵達北境,同時在北上途中盡量將養傷勢恢復修為才是最重要的。
……
青州城外那場血戰的慘烈程度出乎北莽人的預料。
一道道前線戰報送到中軍大營,縱使耶律宗基早已下定決心,要不計代價以舉國兵力吃掉橫亙在幽云七州和江南之間唯一易守難攻的雄城青州城,心中也早就明白拿下青州,代價必然慘痛,此時看著戰報上的傷亡情況,心中還是不斷滴血。
從昨日接到安京城有變的密報之后,北莽大軍便開始猛烈沖擊劍谷關和虎門關。
如今戰事持續一天一夜,率先叩關重盾重甲的十萬盾甲軍已然幾乎全軍覆沒,與盾甲軍一同先行攻城的一萬騎兵十不存一,秦霜臨麾下兩萬飛霜軍傷亡超過三分之二,今日一戰之前號稱戰力甲天下的六萬蒼狼重騎同樣折損過半,至于參戰北莽步兵的傷亡更是一時難以統計。
納蘭云水所率二十二萬精兵以逸待勞,在虎門關雄關已破之后方才拔營出兵,以蒼鷹搏兔之姿長驅直入直沖青州城,卻被本早已是強弩之末的黑龍鐵騎和青州守軍死死攔在青州城外。
數年來傾舉國之力培養的精銳被這般消耗,耶律宗基心痛不已。
耶律宗基從未小覷過武棣親手調教出的黑龍鐵騎,可在他的預想中,黑龍鐵騎戰力再強,終歸只有九萬!
就算占據地利,九萬黑龍鐵騎和十數萬青州守軍如何能擋得住我北莽舉國猛攻?
如今雄關已破,怎么就攻不進一個青州城!
戰事拉鋸,久攻不下,青州城外雙方都已是疲憊之師,再精壯的漢子、再精銳的甲士,經過一晝夜的死斗之后,戰力也都已大打折扣。
如今青州城外,尸山血海之中雙方的死斗,如同從一柄銳氣和殺意都是十足的利刃,變成了只靠著一口氣撐著的鈍刀。
然而黑龍鐵騎和青州守軍背靠青州城門退無可退,自然破釜沉舟背水一戰,軀體雖早已疲憊不堪,戰意卻始終驚人昂揚,可以死,不能退!
北莽兵力雖強,卻有大把退路可退,在體力幾近極限之時,戰意已然漸漸衰竭。
武棣一人獨戰禪樂與公孫淵兩名二品修者,依舊穩穩占據上風。
耶律宗基坐在中軍大帳之中,心生猶豫。
現在大營中還有五萬長刀軍和五萬皇家親衛未動,只要一聲令下,十萬虎賁便可奔赴前線,可是能否一錘定音,耶律宗基吃不準。
黑龍鐵騎的戰力和韌性比耶律宗基預想的更強,青州守軍也絕非北莽內部預想的那般不堪一擊。
黑龍鐵騎與青州守軍似是一道深淵,深不見底,不知還要填進多少兵力才能填滿。
攻下青州城后雖然可以兵鋒直指江南,可若是打光了大半精銳,想要吃下神威軍和神策軍仍在的江南,怕是沒有想象之中的那般容易。
耶律宗基不是不知道大和尚禪樂存了什么心思,大莽與佛門之間的聯盟本就十分脆弱,如今因為利聚,日后勢必因為利散,說白了就是各自心懷鬼胎互相利用罷了。
老皇帝很明白,佛門一旦再次在中原大地遍地開花,其實力便會迅速壯大,屆時再想壓制,恐怕難如登天。
耶律宗基志在天下,豈會容忍自己受制于人?
所以老皇帝根本沒打算履行諾言,而是打算過河拆橋,拿下青州之后,借著長驅直入馬踏江南定鼎天下之威勢,一舉做掉佛門。
在耶律宗基的設想中,大莽與佛門必有一戰,可那都是大夏覆滅之后大莽和佛門之間的事情了。
然而大和尚禪樂謹慎得很,聯盟之初,禪樂便答應不僅僅是他本人,佛門僧兵也會參與北境戰事。
可禪樂以從西域大舉調兵會打草驚蛇令南朝有所防備,會失了僧兵參戰出其不意之神效為由,一直將僧兵調動拖后。
耶律宗基幾次催促,禪樂才將兩萬僧兵調至距青州城外北莽陣地之后兩百里處,藏在北莽大軍幾處營地之后,美其名曰隱匿行蹤,再不肯前進半步。
其實雙方都是心知肚明,佛門作為弱勢方,一定會保存實力,必不可能在大戰開啟時身先士卒被率先消耗,然而一直作壁上觀,那也說不過去!
自八百年前大夏那場浩浩蕩蕩的滅佛之后,佛門遠走西域元氣大傷,茍延殘喘至今,號稱坐擁三萬僧兵。
佛門八百年來遠離北地與中原,僧兵到底兵力幾何,其中有多少入品僧人,戰力如何皆是成謎,佛門實力究竟幾何,云遮霧繞令人看不清楚。
耶律宗基清楚的是,這三萬僧兵戰力一定遠超三萬普通甲士。
原本耶律宗基底氣十足,有十分把握過贏者通吃,可大莽精銳在青州的折損實在超乎預料,若是大莽為了打開青州大門當真元氣大傷傷及骨髓,那么馬踏江南之后還能否壓得住佛門,便是誰也說不準的事情了。
舉國進攻入主中原,焉能為佛門做嫁衣?
擺在這位在位近五十年的老皇帝面前有兩個選擇。
一是一聲令下,五萬長刀軍和五萬皇家親衛奔赴前線,傾盡所有力圖攻破青州。
二是鳴金收兵保存實力,陳兵青州城外,略作休整,整軍之后,等待已經在趕來路上的佛門僧兵,與同樣折損嚴重的黑龍鐵騎和青州守軍擇日再戰。
耶律宗基明白,自己可以等待僧兵,武棣同樣可以等待援兵。
老皇帝早就對青州附近幾州兵力摸得七七八八,與青州相鄰的諸如應州之流的守軍,不但人數少,戰力也極為薄弱,而且沒有安京城的調兵令,那幾位封疆大吏,未必有出兵的魄力。
真正讓耶律宗基擔憂的,是原本駐扎江南如今正在向北急行軍的神威軍和神策軍近二十萬精銳。
然而兩萬僧兵距離青州不過四百余里,江南與北境相距超過千里,兩者抵達戰場的時間,會有一到兩天的差距。
若是僧兵陷陣,由不得你們不出力!
想要空手套白狼坐收漁翁之利,門都沒有!
這一到兩天,便是攻破青州的時機!
耶律宗基嘆了口氣,走出中軍大帳,站在高處,看了一眼黑了白,白了又黑的天色,喃喃道:“武棣啊武棣,這仗打到現在,我已然輸了一大籌了啊!
如今情形,青州告破之后,我若不下令屠城,會寒了將士們的心吶……”
耶律宗基突然心頭一顫。
一道黑影極速掠來,攔腰抱住耶律宗基,帶著老皇帝向后掠出。
風聲呼嘯之中,老皇帝灌了幾口風,咳嗽幾下之后,迅速鎮定下來,面如平湖,對著身后人平靜道:“長安啊,還真有人來刺殺朕這個老不死的?”
耶律宗基話音剛落,一道煊赫劍光降臨北莽中軍大營。
準確地說,是一柄裹挾著凌厲劍光的劍。
網頁版章節內容慢,請下載好閱小說app閱讀最新內容
請退出轉碼頁面,請下載好閱小說app 閱讀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