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雀華看著那盞熱茶，臉上血色一點點退去，挺直的腰也慢慢塌下去。
大堂上有三位大人，面前還有顧晚晚，身邊跪著的是榮小姐。
這個陣勢，今天恐怕是兇多吉少。
顧晚晚看著她臉色變幻，漫不經心道：“周小姐，你若是聰明，就該知道，這件事你抵賴不了。
不如把知道的，都一五一十說出來，或許還能有一線生機。
你不說，對三位大人而言，于本宮而言，都無所謂，但你殺人的罪，不會因為你不說就能抵消。”
周雀華抬頭，心中猶豫，神色松動。
顧晚晚暗暗譏誚，什么情深，到關鍵時刻，還是先想自己。
她俯身在周雀華身邊低語：“擔心說了，呂川洋會怪你？覺得你不說，他還能念及情分想辦法救你？”
周雀華緊抿唇，被顧晚晚說中心事。
顧晚晚目光灼灼，眼睛亮得讓周雀華發毛。
“你還不知道嗎？哦，對，你躲在呂府，輕易不怎么出門，所以，對外面的事也不太清楚。”
顧晚晚微勾唇，露出淺笑，如同鬼魅：“你可知，為什么榮小姐會在這里？”
周雀華搖頭。
“榮小姐和你一樣，也是想求一線生機。
她想擺脫呂家，不再做呂夫人，只想一心變回榮小姐，你猜，這是因為什么？”
周雀華眼睛緩緩睜大，呼吸都停滯住。
“看來，你給本宮預想的還聰明，”顧晚晚滿意她的神色，“呂川洋殘害幾十條人命，自身難保，他和榮小姐一起被押回京城，現在就在宮中，聽從我父皇處置。”
周雀華如遭重擊，一顆心在腔子里晃來晃去，差點倒不過一口氣來。
顧晚晚輕拍她肩膀：“所以，要不要說，要不要自救，全看你自己。至于呂川洋，你還是別指望了。”
說罷，顧晚晚向自己的座位走過去。
還沒坐下，就聽周雀華急聲道：“大人，大人！我說！”
顧晚晚無聲冷笑，坐穩。
顧星離小聲問：“阿姐，你跟她說了什么？
我剛才還覺得，這個女人真能狡辯，還以為你會一怒之下讓她喝茶。”
“毒死她有什么意思？我們的目的不是讓她死，而是讓她變得有價值。”
顧星離又問：“可是，她即使招認，又能如何？最多就是殺人罪，以命抵命。
我們到這里來旁聽，不是有更重要的事情嗎？”
顧晚晚摸摸他的臉：“承認了殺人，就要面臨殺人償命，面臨死亡。
這種情況下，她的求生欲就會被激滿，但凡她知道的，就一定會都說出來，只恨說得不夠多。”
“她是你老師在呂府發現的，一直住在那里，對呂府和呂川洋的事，一定知之甚多。
我們的目的從來不是讓她死，而是讓她咬死呂川洋。”
顧星離恍然大悟，小包子臉笑得開花：“阿姐，你現在和老師好像。”
“哈？”
“真的好像，說話的語氣神情，人家都說夫妻相，是不是這個意思？”
顧晚晚：“……看審！”
“哦。”
堂上，周雀華把怎么殺害呂老夫人的經過一五一十說了。
雖然早知道是她，但現在親耳聽她說，榮小姐還是氣得想跳起來抽她。
“毒婦！無恥！蛇蝎心腸！”她氣得不知道罵什么好，“別的不說，她對你那么好，你竟然也下得去手！”
周雀華哼道：“行了，在這兒裝什么？當著幾位大人，你還來勁。
你又比我好多少，若不是你，至于到今天這樣嗎？
我好好的嫁給表哥，我也會孝敬她，我們一家日子和美，我們才是一家人！”
“都是因為你！”
榮小姐愣了一瞬，隨即哈哈大笑：“因為我？你可真有意思，因為我！我還不知道去哪里叫屈！”
“我好好一個榮家嫡小姐，在這京城，除了公主，哪怕是郡主，我也不見得比她們矮幾分。
我們榮家，何其尊貴？你去打聽打聽，當年求娶我的，說從榮府排到城外，一點也不為過！
若非他呂川洋用計，設計我在野外驚馬落馬，扯碎衣裙，被他瞧見救起，我能嫁給他？
當時他呂家是什么光景？他就是踩著高蹺都高攀不上我們家！”
周雀華臉色泛白，死死咬住嘴唇。
榮小姐重重吐一口氣，微微合眼：“我那時候太單純，真把他當成我的救命恩人。
少女之心，為他而動，滿心滿眼，都是他。
其它的貴族子弟，豪門世家，哪里還瞧得上？
只覺得他家境不好，但人上進，對我極好。
后來知道真相，才知道，原來一切都是算計好的，最不值錢的，就是這個他對我好。
他對我好，也能對別人好，更能隨意收回。
我真是歡天喜地的嫁，期盼夫妻恩愛，幸福美滿。可誰知道……”
她眼角滾下幾滴淚來，后來的話無法再說。
誰知道，命運猝不及防地改了方向，一步錯，步步錯，她就像踏入陷井的小獵物，高高興興走向死亡。
周雀華癱倒在地，淚珠滾滾，泣不成聲。
顧晚晚心頭一陣唏噓，其實周雀華心里大概也是知道的吧，只是不愿意承認，一直自欺欺人罷了。
大堂上剩下兩個女子的哭泣聲，一時安靜下來。
三位大人坐在上頭，師爺也停下筆，各自心頭縈繞心事。
當年榮家風光嫁女，除了石抱石，另外兩位大人都曾去喝過喜酒。
那時候，他們心里不是沒有疑惑，以榮家家世，榮小姐完全可以嫁得更好，不知為何偏挑中呂川洋。
很多人還都感嘆，呂川洋贏得榮小姐芳心，也等于贏得更輝煌的仕途。
事實也證明，后來呂川洋的確步步高升，后來又掌管東南道。
誰能想得到，背后竟然有這樣的隱情。
不是榮家挑中了呂川洋，而是呂川洋挑中榮家。
沉默片刻，石抱石一拍驚堂木：“周雀華，對于毒殺呂老夫人一事，你可還有什么要說的？
若是沒有，簽字畫押！”
周雀華抹抹淚，垂首道：“大人，關于這件事，我沒有什么可說的，我認罪。
但我有其它的事要說，希望大人可以讓我將功補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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