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瘦道人最后一個音調,近乎破滅。
整個山洞隨著他的聲音劇烈顫動,云晚意明顯聽到頂上石頭砸在地上的聲音。
原本在常景棣的法術之下,洞內還有星星點點的光芒。
干瘦道人請求魔主相助的咒語出來,山洞頓時陷入漆黑。
哪怕置身黑暗,也能感受到周圍如濃墨般的黑色襲來。
連周遭空氣,也從炎熱陷入寒冬似的冰冷。
剛才熱的厲害,幾人身上都起了大汗。
陡然冰冷后,幾人不約而同的打著寒顫。
常景棣緊緊摟著云晚意,用法術給她暖身的同時,和山澗道人靈果兒三人背對背而立,形成防御姿態。
幾步之遙的谷雨來不及回到他們身邊,抓緊寒露的手,不敢動作。
“重羽扇!”常景棣等云晚意不再那么冷,丟出手中扇子,沉聲念訣,暴呵道:“且隨我一戰!”
重羽扇騰空而起,在空中劃下一道耀眼的白芒。
白芒似點燃空中看不見的火燭,瞬間整個洞內,再度充滿光明。
干瘦道人的臉,再一次映在幾人眼中。
他,又發生了變化!
黑霧繚繞中,干瘦道人原本干癟的臉上,竟然長出了血肉,且隱約是個英俊男人的眉眼!
云晚意盯著那張似曾相似的臉,屬于姮晚的記憶浮在眼前。
當初姮晚以自身血誅魔,是距離魔主墨夷最近的人了。
她看到了被黑霧環繞的魔主,是個骷髏的形態,但在消散的那一瞬,他的臉,有了分明的模樣。
恰似現在的干瘦道人!
不等她反應,一旁的山澗道人先一步驚嘆:“對,對對對,對了,就是這樣!”
“什么?”常景棣全神貫注之際,被山澗道人打斷,礙于他的身份,又不好發火。
他不敢分心,一瞬不瞬的盯著詭異的干瘦道人,壓著嗓子問道:“什么對了?”
山澗道人指著干瘦道人長出血肉的臉,急聲道:“在沄溪鎮逃走的人,就長這副模樣!”
這張臉年輕,陌生,從未見過。
所以山澗道人第一時間,并沒有認出那人便是神將天師,是他們山門逃出來的叛徒!
等云晚意說過后才反應過來,然而那時候對方的臉,已經變成毫無人樣的干癟!
此時,黑霧中若影若現的,恰好是山澗道人在沄溪鎮看過的邪道!
山澗道人語無倫次,道:“被幾個邪道護著,從沄溪鎮逃走的那個邪道!”
常景棣瞇著眼,盯著黑霧中的人臉。
云晚意湊到他耳邊,小聲提醒道:“姮晚的記憶里,這張臉屬于魔君墨夷!”
她聲音壓得很低,饒是距離很近的山澗道人,也沒聽清楚她究竟說的什么。
但,離幾人有些距離的干瘦道人,卻聽到了!
他嘎嘎一笑,聲音怪異,和干瘦道人念決的嘶吼有幾分相似。
卻又不一樣。
這聲似從遠古而來,穿越了千年時間。
較干瘦道人的聲音更為沙啞。
“哈哈哈,久違啊,沒想到,當年以神之血脈誅了本座之人,淪落成這般模樣!”
是魔君墨夷!
姮晚的記憶和眼前的人重疊,不論是模樣,還是聲音,完全融為一體。
骨子里的駭然陡然升起,云晚意只覺得周身游走著一股說不上來的怨恨。
是啊,墨夷,要不是魔君墨夷,姮晚何苦在輪回中悲慘千年?
玉姮宗不會散,母親姮姬不會死,還有無量宗,衡山宗……
那么多人,全部死在墨夷的魔爪之下!
要不是他,她不會失去所有!
“墨夷!”云晚意眼睛猩紅一片,咬牙切齒道:“竟然當真是你!”
“看來,你雖弱了很多,卻還是有姮晚的記憶,尚認得本座。”干瘦道人頂著墨夷的臉,笑的十分陰沉。
“可惜了,千年前本座輕敵,叫你這黃口小兒暗算,千年后,本座可不會給你機會了。”
“這千年,本座在暗無天日的地下茍且,靜待重生,而你,你在輪回中重復著苦難,也不好過吧!”
墨夷竟還敢提醒她那些事!
她豈止是不好過!
每一世,云晚意都要遭受愛人背叛,親人疏離,沒有朋友,沒有真心待她的人。
不,有。
至少,陪著她在輪回中的帝諶,還有她的母親姮姬,一直在身邊。
可他們無法相認。
她被魔物干擾,將他們推的遠遠的,直到這一世。
若非姮姬以最后的魂魄,開啟玉姮宗的逆天法陣,助她重生,她已經在輪回道上灰飛煙滅了!
千年前的墨夷,害她失去玉姮宗的所有,失去帝諶,失去原本的和平安定。
千年中的墨夷,害她失去安穩,飽受顛沛流離,受盡這世間苦難痛楚。
眼下呢?
這個墨夷,甚至算不得墨夷,他不需要出現,魂魄無歸,便再度摧毀了她想要的一切!
她的母親,已經灰飛煙滅了!
往事如走馬燈,在眼前閃過。
濃烈的恨意在心口翻涌,云晚意眸中竟然沁出一滴血淚!
不僅如此,她周身竟也起了一層淡淡的黑霧!
她發間的姮之玉,劇烈的顫抖嗡鳴。
鳴聲悲壯,聞著泣血。
常景棣見狀,趕緊握住她的手,輕聲道:“你別被這魔物蠱惑,他是假的,最多用了神識在邪道身上。”
干瘦道人哈哈大笑起來。
他如高高在上的神,欣賞著云晚意的痛楚,欣賞著她的無可奈何。
笑聲穿透一切,落在云晚意耳中,隔絕周圍一切聲音。
“小晚晚,你別聽他的。”靈果兒著急的去拉她的手,急聲道:“他在騙你。”
“晚意。”常景棣見她毫無反應,顧不得去看干瘦道人,扳過她的雙肩,道:“你聽我說,他是故意激怒你而已。”
“他不是什么墨夷,是邪道啊,那個殺了寒露的邪道!”
山澗道人也很著急,尚存理智,制止常景棣道:“王爺還是別提寒露為好,夫人已經完全被魔物干擾。”
“心腹的下場本就叫夫人難受萬分,她的名字只會加劇夫人心中的魔障!”
常景棣凝神盯著云晚意。
云晚意眼白已經全部變作猩紅。
眼神空洞,看不出任何情緒
“怎么辦?”靈果兒喊不答應云晚意,急的直跺腳:“帝諶,你趕緊想辦法啊!”
“小晚晚本就沒有完全和姮晚融合,她只有姮晚的記憶,沒有姮晚的定力和法力,正是心魔有可趁機會之時。”
“她在千年輪回中經歷了太多的痛苦,她沒有千年中的記憶,卻能感知那些讓她刻骨銘心的痛和恨。”
“加上千年前玉姮宗和你的遭遇,她會壓不住心魔的!”
常景棣照樣著急。
他嘗試用靈力喚醒她的神智。
但,靈力剛注入她體內,她的眸中的猩紅開始肉眼可見的加劇!
“不要!”靈果兒駭然道:“你不喚醒她的神智,這樣只會讓心魔吸收你的靈力!”
常景棣趕緊收回手,手落在云晚意小腹上:“晚意,你清醒點,他在故意激怒你。”
“他企圖喚醒你靈魂深處的恨!”
云晚意怎么可能聽得見?
干瘦道人站在一旁,把玩著拂塵上凌亂的銀須,冷傲道:“大點聲,帝諶。”
“千年前姮晚和本座同歸于盡時,你聲嘶力竭的痛楚,幾乎震塌玉姮宮,怎么千年過去,你本事不敵當年,連聲音也小了?”
常景棣早就和帝諶融合。
本來看到墨夷,千年前的痛楚再現,他要安撫云晚意,已經忍耐的百般辛苦了。
眼下,在墨夷有意激弄之下,怒意陡升,差點失控!
重羽扇更是不停的翻轉,帶起石窟中陰風更甚。
靈果兒拉住他,奶音沉痛:“他是故意的,你難道還沒看出來嗎?”
他的小手和云晚意柔軟的手,都躺在常景棣掌心。
常景棣用盡全力按下心頭激蕩的怨恨,仰天閉眼,氣息逐漸平穩。
再睜眼時,他眼底氤氳著一團濕潤,沉聲道:“干瘦道人身上,僅僅只是墨夷的神識!”
靈果兒見他不會失控,總算松了一口氣:“正是如此!”
墨夷的魂魄早在千年前,被云晚意的半神血脈壓制四散。
最重要的散魂散魄,全被封印壓在北山觀和南山寺下。
姮晚有帝諶和姮姬護著,尚且差點消散在輪回,它一個被封印鎮壓的散魂,能有多大能耐?
聲勢浩蕩,做出一副能翻天覆地的模樣,就是為了震懾他們。
再著,利用這層身份激怒云晚意,喚醒她的心魔!
魔物的目的,從來都是云晚意!
它遠遠不及千年前厲害,否則他們不可能站在這說話,早就被墨夷吞噬了!
意識到這點,常景棣也明白光是語言,無法消散云晚意心中的魔氣,讓她清醒。
而他的靈力和法力注入云晚意體內的瞬間,就會被心魔吸收。
看來,只有狠點兒心了。
常景棣的視線,落在云晚意黑發中的姮之玉上。
姮之玉依舊在不斷顫動悲鳴。
常景棣伸手取下的瞬間,姮之玉總算安靜了。
他牽起云晚意的手,將姮之玉抵在她掌心,輕輕劃過。
簪尖一端如利劍,在她白皙的掌中劃出殷紅的血線。
血浸在姮之玉上,云晚意眼底的猩紅,總算在逐漸淡去。
“姮之玉?”干瘦道人這才注意到姮之玉:“怎么會在你手中?”
千年輪回,玉姮宗早就消散,當年的法器,竟會到這個只有姮晚記憶的凡人身上?
他剛才一心都在注意云晚意,竟是毫無察覺!
“你不知道的事還多呢!”常景棣冷笑道:“見不得光的魔物,永遠只配在陰暗中!”
“放肆!”干瘦道人的臉驟然變色:“本座重現,姮晚早就沒了半神血脈。”
“這一次,本座看誰能阻攔!”
常景棣不在搭理他的叫囂,轉而看向云晚意:“晚意,你能聽見我說話嗎?”
云晚意眸中猩紅還在,不過明顯淡了不少。
她順著常景棣的聲音,定定朝他看去:“你,你說什么?”
“你剛才被魔物干擾,喚起了心魔。”常景棣的手,握住她被劃傷的地方。
靈力經過,傷痕和血跡同時消失。
掌心一片光潔,仿佛從未受過傷。
云晚意恍惚間,腦中不自覺,再度想起那些痛楚和苦痛的記憶。
不過這一次,她并未完全沉溺。
掌心的傷雖然愈合,那股令人膽寒的疼依舊存在。
“心魔。”云晚意喃喃念著這幾個字,帶著猩紅的眸子,看向不遠處的墨夷。
墨夷的紅眸對上她怨恨的視線,桀桀怪笑:“姮晚,沒想到姮之玉還能助你一臂之力。”
“但那又如何,你注定要失去一切,當年的玉姮宗你留不住,現在的帝諶和你身邊在意之人,你照樣無法留住。”
他朝虛空伸手,指向被谷雨緊緊牽著的寒露。
隔著老遠的距離,卻猶如吸鐵石。
若不是谷雨緊握著她,寒露早就飛走了。
但,谷雨以凡人之軀,抵不過干瘦道人的道行。
眼瞧著寒露要被吸走,云晚意趕緊叫常景棣:“你快幫忙,我對不起寒露,不能再叫她因為我,尸骨無存!”
常景棣驅動重羽扇,和干瘦道人身上的墨夷神識對抗。
墨夷到底只是神識,面對擁有帝諶力量的常景棣,他無法全力對抗。
地洞中,因為兩者力量較量,再度搖晃。
最終,是干瘦道人狼狽收回了手。
他懊惱的甩著頭,氣急敗壞道:“帝諶,你竟有帝諶的八分本事?”
“當然,比你這魂魄神識強多了!”常景棣收回力量,握住重羽扇,道。
“地底下,才是你的歸宿!”
云晚意也看出了端倪。
千年前的墨夷,連帝諶的父親,無量宗宗主都無法對抗。
一念之力量,能摧毀千年大宗。
墨夷沉寂千年,竟不是只有八分力量帝諶的對手?
常景棣看出她的疑惑,輕聲道:“神識罷了,虛張聲勢。”
云晚意直覺不對,拉了拉他的手道:“早些出去,既是神識,找不到魂魄本體,我們也無可奈何!”
常景棣嘆了一聲,示意谷雨帶上寒露。
谷雨抱起干瘦的寒露。
一行人正要出去,身后又傳來干瘦道人陰惻惻的笑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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