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獨治大明 > 第七十六章 繩套頸時,終是鼠輩
  “我要面圣!我要面圣!”

  懷恩摸著至今還隱隱作痛的脖子勒痕,對牢房外不斷地喊道。

  昨晚在夜里,他差點便被人勒死在這牢房中。若不是最終的時刻,那一根繩子被勒斷,現在他已經成為孤魂野鬼了。

  每每想到昨晚的驚險,僅是差一點自己便徹底斷氣,他至今都感到背脊一陣發涼。

  雖然他看不清對方的臉,即便看清恐怕亦是殺手所為,但他心里已經有了答案,定然是那個人要對他殺人滅口了。

  只有真正面臨過死亡的人才能體會到生之可貴,才能領悟這人世間的美好,所以他是真的不想死。

  “吵什么吵,都督已經派人到宮里稟告了,你老實等著!別說是你,今天不知多少大官前去面圣,結果陛下誰都不見!”一個錦衣百戶聞聲而來,顯得十分不耐煩地訓斥道。

  懷恩像是溺在水中的人抓到一根稻草般,急忙進行強調道:“雜家知曉一樁天大的宮闈秘事,還可以供出指使雜家設法逐走萬安的人,請陛下務必相見!”

  “等著,我再替你上報,別再喊了!”錦衣百戶意識到這可能是一件極重大的事件,便丟下一句話道。

  英國公張懋一直盯著懷恩,這時伸手揉了揉自己腫痛的額頭,便想要好好地補個覺。

  昨晚由于不適應這個牢房固而輾轉反側,在下半夜好不容易睡著,結果被這個人的鬼哭狼嚎所驚醒。

  今天的懷恩像是換了一個人般,卻是一直在這里大呼小叫,毅然一副草木皆兵的模樣。印象中的懷恩是個有原則的人,但現在看來其實就是一個怕死鬼。

  “這個死太監總算消停了!”泰寧侯陳桓看到吵了一早上的懷恩終于安靜下來,不由得發出感慨地道。

  鎮遠侯顧溥伸手揉了揉耳朵,顯得十分無奈地道:“可不是嗎?我的耳朵都要起繭了,出去定要好好掏一掏才行!”

  “出去?你的揚威營搞出這么大動靜,你的指揮使連掌軍太監都敢殺了,你丫還想出去?”泰寧侯陳桓聽到鎮遠侯如此樂觀,不由得譏笑道。

  鎮遠侯顧溥的年紀比張懋還要老,顯得倚老賣老地道:“誰人不知本侯現在馬都騎不得,這揚威營提督不過是掛個名,他周烈造反跟老夫有何干系,陛下總得公正處置此事!”

  “這世道哪有公正可言!”崇安侯譚裕忍不住插嘴道。

  鎮遠侯顧溥聽出崇安侯是話里有話,便繼續用小拇指挖著耳屎道:“此話怎么說?”

  “周烈什么來歷,大家想必都心知肚明,但咱們跟英國公都被關在這里快一天了,你們在這里可見著慶云侯?”崇安侯譚裕靈魂發問道。

  此話一出,鎮遠侯顧溥和泰寧侯陳桓像是后知后覺般,環視了一圈這座大牢,發現還真沒有慶云侯的身影。

  “依我看,慶云侯憑著太皇太后的關系,人家連牢都不用坐便已經被陛下免罪了!”崇安侯譚裕直擊王朝痛點道。

  外人都羨慕他們武勛,但殊不知被文官集團欺負則罷,而今卻是連外戚都不如,當真是活得比狗賤。

  鎮遠侯顧溥和泰寧侯陳桓面面相覷,頓時感到了一種不公。

  慶云侯即便不被抄家滅族,但叛賊周烈終歸是他們的周氏子弟,他慶云侯怎么都要進來呆上一呆。

  “若真是如此的話,對咱們沒準是好事!若慶云侯都能夠免罪,那么你們三位提督頂多是免職,而本官跟英國公的罪名會輕很多!”余子俊早已經意識到慶云侯不在,便忍不住發表自己的看法道。

  英國公張懋自知他們武勛的腦子遠遠不及這些寒窗十年的文官精英,眼睛不由得微微一亮,便對牢房外面大喊一聲道:“來人,本國公餓了!”

  這個聲音和語氣,毅然是不將這里當牢房,而是英國公府般。

  “國公爺,現在還沒有到午飯時間呢?”一個牢頭從外面走進來,卻是陪著笑臉解釋道。

  英國公張懋的臉色驟變,便破口大罵地道:“你真將本國公當罪犯了啊?狗才吃你們的牢飯,速速差人到四季酒館,讓他們給本國公送吃的,他們知道該送什么飯菜過來了,快去!”

  “國公爺,你便不要為難小的了,小的能有這么能耐啊?”牢頭聽到這個無理要求,當即便挎著臉道。

  英國公張懋發現還真是這么回事,便大手一揮地道:“翰林侍講學士德程敏政的兒子程壎負責大獄這邊對吧?本國公跟他爺爺和父親都有交情,你跟他只消一說,他便知道……算了,你讓他直接過來一趟!”

  隨著文強武弱越來越嚴重,而今“文臣蔭武”的情況便越來越普遍。

  以前高官子弟都是“文臣萌文”,只是文官體系并不是看重血統,而是看功名出身,看出師徒傳承。

  即便你是首輔的兒子,但憑生員或監生的功名想要拿到六部尚書的官職,那么一大幫文武百官非要將你活活噴死不可。

  能夠混得“封妻蔭子”的朝廷大佬都是人精,在看到“文武萌文”的慘淡前途后,便想到將自己的兒子塞進晉升空間更寬闊的錦衣衛系統中。

  像原遼東巡撫都御史陳鉞的兒子陳澍,初以父蔭進國子監,后恩蔭升錦衣百戶,后以軍功遞升正千戶。

  像原內閣大學士李賢次子李玠初以軍功授總旗,而自陳其父舊勞乞恩補蔭,授錦衣百戶,后進千戶。

  正是如此,錦衣衛不僅僅是外戚、功勛和太監塞子弟的地方,甚至很多高干子弟都被塞進了這里。

  “小侄這便去操辦!”

  程壎的世襲錦衣衛百戶是來自于曾經擔任兵部尚書的爺爺,只是由于父親程敏政取功名進入官場,故而由他這位長孫繼承世襲錦衣百戶,顯得恭恭敬敬地來到牢房前拱手道。

  鎮遠侯顧溥等人見狀,不由紛紛朝張懋豎起大拇指,不愧是他們眾武勛跟文官集團搞得關系最融洽的國公爺。

  在一幫囚犯吃著難以下咽的飯菜之時,英國公毅然是要吃外面的大餐。

  懷恩的身子蜷縮在牢房的角落,由于擔心鎮遠侯顧溥那幾個莽夫再揍他一頓,故而有意拉開距離,但對送來的牢飯并不吃。

  沒過多久,還冒著熱氣的酒菜送了進來,然后牢頭將一道道菜肴擺上桌面,滿滿的桌面顯得香氣撲鼻。

  張懋想著慶云侯得到特赦,自己理應很快釋放,便坐在桌前大快朵頤起來。

  鎮遠侯顧溥三位侯爺沾了張懋的光,亦是拿過四季酒樓送來的飯菜,同樣在隔壁的牢房開始動筷子。

  “懷公公,要不過來吃一點?”張懋瞥見蹲在角落的懷恩,便發出邀請道。

  懷恩舔了舔自己干巴巴的嘴唇,卻是輕輕地搖了搖頭道:“小心使得萬年船!”

  “呵呵……這里有哪道菜是本國公沒有碰過的,若這菜真要有毒的話,本國公現在便倒下了!”張懋沒想到懷恩如此小心謹慎,便指著桌面的菜肴詢問道。

  懷恩其實早就注意這一點,看到桌面都是可口的飯菜,便是猛地沖過來道:“卻之不恭了!”

  “懷公公,你慢點,沒有人跟你搶!”張懋看著懷恩端起一個盤子便狼吞虎咽地吃了起來,便好意地勸道。

  懷恩昨天是由于吃不慣而沒有進食,今天完全是提防飯菜被人下毒,而今肚子餓得咕咕叫,僅是敷衍地點了點頭。

  隔壁的鎮遠侯顧溥看到懷恩這般吃相,眼睛中充滿鄙夷之色。

  “懷公公,你跟徐溥的關系不是秘密,但這宮闈究竟是什么密事呢?”張懋其實是有私心,當即便壓低聲音進行打聽道。

  懷恩抓起旁邊的酒壺,當即便咕咕咕地一陣痛飲,似乎是被張懋說到了傷心處。

  張懋舔了舔嘴唇,便是眼巴巴地看著懷恩,很希望懷恩能夠透露一點八卦事來滿足自己這一份好奇心。

  懷恩喝得直呼過癮,便用袖子一抹嘴角,只是整個人突然停滯了一下,而后用手捂住自己的喉嚨,倒是一頭栽倒在地不停抽搐。

  “死……死人了!”英國公張懋嚇得跳了起來,看到躺在地上的懷恩已經七竅流血,當即便哆嗦著大聲喊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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