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臣沒有否認,與男子一般看向夜空。
“袁副將后悔了?”
中年男子,袁忠。
其實在蕭臣第一次去找狄翼之后,他便開始了他的計劃,計劃的第一步就是找到袁忠,并將他安頓在這里。
所以第二次再入狄國公府,哪怕狄翼不同意,他亦不會停止他的計劃。
“后悔什么?”
袁忠瞅向蕭臣,“后悔讓你拿著曹帥留給我的東西,去布局?”
蕭臣迎向袁忠的目光,他的確問的是這個。
“魏王未免太瞧得起我袁忠了,我只是一個當兵的,皇族里那些事兒與我有什么關系?他們誰當皇帝誰該死,可輪不著我管。”袁忠仰頭喝酒,話說的輕松,語氣里卻隱隱透著恨。
蕭臣知道原因,當年鹿陵一役曹勛與十萬大軍折損,他主戰,想報仇,可北越怕與大周真起戰火,當即牌使節入大周皇城斡旋此事,最后不了了之。
說打,是上位者,說停,也是上位者。
在那些上位者眼里,他們這些當兵的算什么?
走卒!螻蟻之命!
袁忠恨吶!
就如同那些上位者不把他們當人看一樣,在他眼里北越亡國都跟他沒關系。
他只要一樣,狄翼的命。
“魏王真會殺了狄翼?”這是袁忠最關心的問題。
蕭臣看了眼手里酒壺,飲一口酒,那種火辣的感覺讓他有些上頭,“狄國公回皇城第一件事便是警告本王莫癡心妄想,之后又親自入太子府表明立場,他要老老實實呆在隴西,本王敬他是老臣,可他偏要摻和進來,本王別無選擇。”
袁忠對這些沒興趣,“他在隴西有幾十萬大軍,你殺他,就不怕報復?”
“狄翼若死,隴西群龍無首,不會蕩起什么水花,而且,你以為太子府真就缺他支持?狄翼勢大,誰敢保證他此舉不是挾天子以令諸侯?父皇心在太子府,此番才會同意先審狄翼案,想他死的人,不止你我。”蕭臣的話,半真半假。
但凡知狄翼為人者,定然不會將‘挾天子以令諸侯’這樣的話扣在狄翼頭上,至于后半句,倒有幾分真。
蕭臣不相信父皇僅憑宋相言堅持便決定先審狄翼案,這樣的決定,多半是父皇也不太喜歡狄翼的緣故。
“他該死。”袁忠灌酒,這次喝的急,酒水從顎間滑下來,沾滿胡茬。
蕭臣不敢喝多,抿了一口。
“我比他更該死!”袁忠越是想喝醉,人就越清醒,“當初曹帥想殺檀牧,我給攔下了。”
這還是蕭臣第一次聽到,遂看向袁忠。
袁忠太痛苦,心像是被刀子擰著勁兒的穿插,可他沒有眼淚,早就哭干了,“如果不是我勸曹帥走這一步,何來后面全軍覆沒!”
“所以啊,狄翼不死,我得留著我這條爛命!”袁忠倒光酒壺里的酒,整個人忽的倒仰,重重躺在石板上,“你知道我這些年最大的痛苦是什么嗎?”
蕭臣沒有話說。
“無能為力,我靠自己,報不了仇……”
他仰望著天,滿天星光璀璨卻落不到他眼睛里,徹骨的絕望讓蕭臣都感覺到了一絲涼意。
“狄翼會死。”
蕭臣把自己手里的酒壺擱到石臺上,起身離開。
袁忠依舊躺在那里,縱然悲傷至極可眼睛里怎么都流不出一滴眼淚。
“曹帥……”
蕭臣離開后不知道要去哪里,不知不覺,到了御南侯府。
只是他沒進去,他這樣的心情實在不該在溫宛面前出現。
于是他縱然躍上屋頂,坐到煙囪后面。
御翡堂的事莫修告訴他了。
公孫斐找人偷光御翡堂,衛開元以彼之道還施彼身偷光了勝翡堂兩個店,一場虛驚。
蕭臣倚著煙囪,知道溫宛在下面,心莫名的安靜下來。
站在袁忠的角度,報仇無可厚非。
可站在他的角度,狄翼并沒有過錯,戰爭就是殘酷,如果少數人的犧牲能換來更多人活下去的機會,他會做出同樣選擇。
更何兩軍交戰,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就如同此時此刻,他騙袁忠的目的是為得到天杼圖,查出北越細作。
為此,他布了一個大天的局。
在事情未暴出來之前他就已經做了準備,他讓郁璽良求到花拂柳身上,將假的袁忠送到最初找到袁忠的地方,之后把消息散布出去。
此番郁璽良去北越,驗尸是假,與韓統結盟查出真相才是真……
屋子里,溫宛也沒睡。
御翡堂的事有驚無險,可她知道公孫斐這是跟她較上真兒了,不把御翡堂逼出朱雀大街那狗定不會善罷甘休。
就在午時,魏沉央傳來消息,她正帶那個叫賈萬金的人趕來皇城,三日即到。
那么,她的計劃也應該開始了。
自上次溫弦利用楚倦陷害李氏之后,溫宛篤定她也是重生。
雖然沒有再次證實過,但這個想法根深蒂固。
如今也是該到證實的時候了。
倘若溫弦重生,她也記得上一世,那么這一世很多還沒有發生的事在她腦子里一定有上一世的結局,而那個所謂的結局在溫弦看來則是未卜先知。
她的計劃,就是利用溫弦的未卜先知。
呼——
溫宛有些傷感,她推開窗欞,看向院中那株偌大梨樹。
人間四月芳菲盡,不知不覺時間過的真快,她還沒來得及欣賞滿樹梨花的美,梨樹上已經變成郁郁蔥蔥模樣。
因為重生,她見證許多事的結局都與前世不同,便也不是很想知道前世在她死后到底發生了什么。
哪怕蘇玄璟的結局她都不想知道,再加上溫弦看起來并不是很聰明的樣子,她后來便沒什么心思去試探。
然而此刻,她心里忽生一念。
蕭臣。
她想知道上一世蕭臣的結局是什么,會不會比這一世幸福。
夜幕蒼穹,一輪新月。
如水月華灑下來,在蕭臣身上投下淡淡的銀光,亦落在溫宛臉頰……
遠在北越,上京。
上京不比大周皇城,無論占地還是人口都不可比,建筑倒是相似,紅墻綠瓦,突兀橫飛,街道兩邊茶樓、酒肆、當鋪、作坊一樣不少。
入夜,胭脂香粉的味道迷漫其間,盡顯嫵媚風情。
載有郁璽良跟韓統的馬車穿梭在寂靜陋巷里,車輪與青石地面摩擦的聲音在這暗夜里格外清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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