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鋼鐵黎明 > 第22章、賺了虧了
  “為什么這個地方會凝雨?”

  雖然身居地下深處,但降雨對于龍山人來說并不是一件稀罕事,而是一件討厭事。

  龍山七城處在不同的水平高度,但它們都具有寬闊拱起的特大型穹頂,以容納鱗次櫛比、密集設置的建筑群。以沈如松長大的錦屏區(城)而言,在約49平方公里的有效面積中,居住了大概4百萬人,2082年的第十次人口普查顯示的精準數字是412萬7百零3人。若是以戰前聯盟首都天京來做個比較,錦屏區以相當于天京3‰的面積,容納了天京13%強的人口。

  地下城的設計是一門浩大的學問,直至現在仍是高等學校建筑學所精研的首要問題。一個城區的穹頂要涵蓋其下的人造太陽、晝夜模擬系統與廣播、不斷拔高的第四代復興樓,信號洄游、電離輻射等等問題。為了解決上述問題,穹頂構型堪稱千奇百怪,但最粗暴也是最有效的方法依然是:盡量修大修高。

  所以錦屏區的穹頂之高達到了400米,盡管飛行器嚴禁升空,但偶爾也能見到直升機飛掠。4百萬人的生活生產所釋放的水汽一直淤積于穹頂,某種程度也算是云霧了,到一定程度就會導致強降雨,在半小時降雨量50毫米,這對于毫無蓄水調節能力的地底街道來說肯定不是什么好體驗,通常來說,這種雨多半是酸雨。

  但降雨并不會出現所有地下城里,下雨的前提起碼是水汽充足,沈如松此時身處的地方,看上去幾十年都未有人類活動跡象了,必須是大規模的生活生產活動才能積蓄出雨水。

  這兒只是空寂的一座城。

  “可能是咱們說話太大聲了吧。”楊天眼珠子轉了轉,手攏喇叭喊道:

  “喂!有人嗎!”

  “你媽的……”沈如松忙捂住這白癡的嘴。

  “你是不是瘋了,鬼知道下面有什么,急著投胎啊你!”

  沈如松又狠狠拍了下楊天后腦勺,鄙薄道:“見鬼,真不知道你這個性格怎么通過的戰斗兵篩選。”

  “可能是教官都像班長你一樣剛出考場就去嫖了吧。”楊天聳肩道。

  “我……”

  沈如松一時語塞,俗話說大難不死,必有什么來著?反正沈如松這會兒心情出奇地不賴,眼見著雨勢漸大,他先是把步槍拉到胸前,撩高外套保住槍口再遮住腦袋。

  雨勢綿密,微光中,兩人沿著隧道下行,銹跡斑斑的護欄和坍塌掩埋的候車站,即便在陰影中也依稀可見的紅色標語,有面奇跡般還未損壞的拐角反光鏡映射出了一絲輝芒。叫沈如松情不自禁想到幾個月前出地表時的那段行軍。

  那時,他和高克明、邵鋼這兩死黨聊得是前程、姑娘、家庭,熱烈地想要建功立業,又不免離鄉情怯,誰知時移世易,這才多久的功夫,他竟是淪落到了這般“回家”的路。

  冰冷的雨打濕了沈如松的額發,濕噠噠地垂落到眉毛上,他憂傷地看向護欄外的無垠星空,他離家時看到地底的星辰,現在,他只看到了要吞噬他的深淵。

  他不知道如何應對。

  雨水逐漸淅瀝,兩人凍的哆嗦,好不容易才尋到了個擋雨處,他們沒有燃料去烤干衣物。他們兩穿著的確是防水沖鋒外套,但這幾天下來,內衣浸透了汗水血液,現在也不怕雨里有輻射了,抓著扔在路面上任水流沖洗。

  體溫丟失得太快了,兩人只得相擁取暖,楊天牙齒凍的“咯咯”響也不忘繼續碎嘴:“班……班長啊……你家里還有誰啊。”

  這話問得多少不吉利,但轉移注意力,沈如松攥拳咬牙,兇悍道:“啊……啊,我媽和我妹。”

  “班長你妹多,多大了啊。”

  沈如松自個兒蹦跳著,寧愿疼著胯也不想廢話了:“關你屁事,這么喜歡問老子的事。”

  “我有個姐姐。”楊天抱著膝蓋蜷成一團,沖鋒衣披在身上,聊勝于無。

  “有就有唄。”

  楊天還想說話,但被沈如松豎指叫停了,兩人勉強吃了點泡軟的餅干,等雨停后接著出發。

  隧道路面龜裂嚴重,橫斷面要他們跨步跳過,空氣里一股雨后的潮濕清新感,聞之給人一振,又經過數小時的步行,二人尋到了四百米深度的升降井。

  失望的是,升降井完全被堵死,兩人看得住,這是用速干水泥從上往下澆灌的,似乎當年的工程兵撤走時,有意識地封閉了除主通行道外的一切進入途徑。

  在五百米深度的升降井同樣如此,沈如松舉著快要沒電的腰燈,他望向山壁中開鑿的原料輸送帶,若不是相距太遠,他甚至想孤注一擲沖到那兒去砰砰運氣。

  這次沒等楊天問“班長怎么辦啊”,沈如松便開口道:

  “走到最底,主支撐柱里的升降井堵不住的,這么多的隧道破壞光,這里就垮了,總有能走出去的道!”

  “下面不會有什么東西吧……”

  “所以你他媽的不要再喊一嗓子了!”

  “是是是,班長牛逼。”

  ……

  地表,鶴山,琴湖下。

  深邃的湖水下,鋼藍色的機甲破開層疊碎巖,背后留下一連串巨大的空泡。

  湖水的溫度保持在零度左右,“山文甲”式主戰機甲的前燈射出的光束已是完全的熒綠色,意味著湖水的輻射濃度已達到不可思議的地步。機甲肩后的散熱甲片已閉合,它不需要額外加裝螺旋槳或是渦扇來進行推進,機甲特殊設計的進氣道正在反向運作,它無比強大的核心正在高速電解湖水,氫補充進能量循環,而氧氣則從噴氣口逆向推出,各種意義上說,在有水的地方,機甲的能源便是無窮的。

  一件永動引擎。

  駕駛艙內的鐵馭穿著神經感應服,他的神經元信號在調制后變成了機甲的運動指令,盡管有延遲,但大可忽略不計,鐵馭感受著機甲,感同身受機甲正經歷的一切,低溫、損傷、戰斗,這樣排山倒海的痛楚絕不是普通人能夠承受的,故而,鐵馭的意志,勝過鋼鐵。

  詭譎的湖水中,窺探者的蹤跡倏忽逝過。機甲瞬間捕捉到了它,生物告警器旋即大作:“警報,湖妖。”

  微微閉目的鐵馭神色嚴峻,他柔順健壯的肌肉塊塊隆起,他是經過嚴酷訓練的頂尖軍人,徒手能戰敗一支特戰小隊,他的反應速度是毫無疑問的人類巔峰。

  噴氣推進中的機甲驟然向左轉出九十度,一次呼吸的時間內,鐵馭對機甲施加了多達八項指令,頻譜分析、次聲波尋覓、足部階段蓄力、子系統AI接管、轉向運動、湖妖音波調制、信息素釋放、鎖定蹤跡。

  特殊信息素頃刻充斥于周遭水中,透明的湖妖無法繼續匿蹤,剎那間展露出龐大身形。在瑩綠色中扇著“翼”游動的,是一頭巨大而灰黑的七鰓鰻型生物。在更高等的生物信息素打擊下,它的皮膚一堆堆褶皺下來,然后開始恢復,它無數個鰓噴吐出油膜狀的物質,在炫目的幻影里,它光滑而盲目的頭顱張開了,數以萬計的尖牙密布排列著。

  幻影持續的時間僅僅幾毫秒而已,而機甲搭載的超算機輕易解算了湖妖的行進路線,機甲的噴氣速率立刻攀升,過載噴射,氫在燃燒著,橘紅色的加力尾焰燒穿了湖水,使之變作真空,空泡消失了,變作連續的湖水坍縮尾跡,機甲迅速趕超了湖妖,轉而迎頭攔截!

  機甲徒手捏住了湖妖頭顱,任憑其分做四瓣裹住機甲頭部,細長的湖妖纏繞住機甲,它的蛇軀不過陸地森蚺粗細,但附著的蹼膜卻異常堅韌,它緊緊箍住了機甲,開始奮力絞纏。

  在水中,湖妖這種返祖變異的巨蟒,力量得到最充分發揮,哪怕它的身軀遭到破壞,但堅韌的蹼膜仍會越收越緊,有一頭湖妖在遭到魚雷轟擊后,絞力壓強依然將這艘袖珍潛艇通體絞碎。

  湖水的顏色忽然開始變深,熒綠色凍結做了深綠色的冰,湖妖的絞纏突兀終止,-度的液氫即刻凍僵了它纏繞軀干。永動引擎制備的液氫冷卻劑一經排出便殺死了湖妖60%的軀干,忍受著同樣冰凍痛苦的鐵馭一顫機體,震碎了湖妖。

  湖妖的其他軀干剩余太少,無法斷肢重生,機甲揪著它的剩余蛇軀,一步步地挖出了它的蛇窩,果然,它藏身在水工隧道出口。

  機甲打開了鮮明的頭燈,閃爍時,周遭無數幻影,絢麗地像北極極光夜,黑暗種便是如此,本體越丑陋,就越能誕出越美麗的表象。但是機械與金屬從不以人或獸的意志為改變,只會以手段為改變,所以,并不追求肉體極端強度的人類馬上就要贏得這場戰爭的最后勝利了。

  湖水被倒吸進去,無論湖妖多么強悍,照樣抵抗不了漩渦吞吸,而機甲牢牢附著在湖底,此時,鐵馭得到的加密訊息才被解封。

  湖水在高速倒灌,待琴湖中的湖妖被吸走近三分之一后,鐵馭才躍入水工隧道之內,他的身邊是上百頭命運已定的湖妖,但是他并非祭品,

  他是一個獄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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