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鋼鐵黎明 > 第103章、攻壘
  許博然這話說的怪別扭的,什么叫做“你知道,我也是全程參與了雷達站那場惡仗的”,有誰嘴欠說他沒參見嗎?沒有吧。雖然說許博然一直在連隊主力,在防御圈內比較安全,但大家都看到他在堅持戰斗,協助連長指揮等等,最后堵缺口時抄槍對沖毫不含糊。再說了,他是排長,少尉,基層軍官,他的作用不是和普通士兵一樣端槍沖第一線,他是這個排的頭,說難聽點,他最后一個死是合理的。

  于是沈如松點點頭,表示排長你做的很好之類的。他畢竟是下級,一個勁吹捧沒有啥意思。

  兩人拐彎抹角又說了一會兒,無非就是陣亡撫恤之類的,這個東西寫的很清楚,沈如松入伍前記住了,額外多說真沒什么意思。

  八月份的夜風吹起來都丫的是熱風,沈如松不能說完全沉下去了,還在跳。他已經猜到了許博然這個點要做什么,他瞅到后者這一副想說又有點沒膽的樣子,心中多少微微不屑。

  沈如松踢了踢腳邊石子,正常聲音道:“你想要這個二等功是不?”

  既不稱呼是排長,也不叫許哥,沒直接喊名字就算給面子了。

  許博然像是被捏住了喉嚨般發出一種綠頭公鴨的聲音,但他畢竟心理建設了這么久,還算是挺了挺腰,回答道:“說來丟人。”

  “我是想要。”

  沈如松坐回板凳上,沖著正在谷倉窗子探頭探腦的齊暖寶喊了聲:“你先躺會兒,我之后來。”

  偷聽的人暫時消失了,許博然也真的對著田地里吹了聲口哨。

  沈如松無語了。

  兩個大男人坐在谷倉前,還特么挨著坐,多少顯得很詭異。

  之前沈如松和陳瀟湘就說他對二等功沒那么期盼,但那是對陳瀟湘說的,人家公認的狠女,是看在沈如松又受了重傷的份上才讓出來的,沈如松自己也實至名歸。

  但回頭想想,沈如松就不想升軍官?他太他媽想了,謙虛歸謙虛,沒法和人家讓出功勞的說,“哦,太好了,感謝你八輩祖宗,我明兒授少尉銜了。”

  能這么說嗎?就是再想也得推辭出去。

  而且,軍功是什么?私相授受?轉來轉去是什么東西?當上級不存在,還是說覺得部隊是你家可以隨便搞東搞西?

  沈如松有點無名火,想到這一層就更是火,他沒有臉去要別人打生打死讓出來的功勞,過個手給陣亡弟兄,這誰都沒的說,再比能比陣亡弟兄比嗎?

  不知恥的玩意。

  平時沈如松的表情從不寫臉上,不爽了皺眉而已,這次他直接開始咬牙,手指對架著咔噠咔噠響,語帶惱怒道:“你想要啥呢,你自己去要唄?”

  許博然見沈如松這副火大模樣,他也知道自己干的非常不是人事,搶死人的功勞再加到自己頭上,能被人看得起才是怪事,奈何他一念及天海軍大的報考條件,再順勢念及調回龍山,進到統帥部里的光輝生涯,他的心就按捺不住。

  二等功哪有好立?必須要突出貢獻,現在戰時,就是要搏命,拿命去換的!

  廢墟前線,在錯綜復雜長著吃人脂束的瓦礫上和成了精的畸形種血戰,防護服一破就歇逼完犢子,拿的,也是二等功,被圍困了就是全軍覆沒的命,說難聽點,投降?投降都沒有地方,人能對野獸投降嗎?人家聽懂你揮白旗的意思吧。

  在后方打清剿匪軍,傷亡慘重是大了,但責任是連長和基地司令了,該有的獎懲還是給的,下次再碰到這樣的機會要到猴年馬月?

  特等功都是神仙,不能常理度之,這群大哥一般都活蹦亂跳的。一等功都掛墻上了,二等功嘛,喏,現成的,躺床上的,人家還是第一次躺了兩個月,第二次差點把腰子都創沒了,才有了上報的資格。

  三等功?肯定是有用的,但說多有用也不好說,有總比沒有好那個意思吧,大家都流汗,你流得多了,大家是服氣的。

  集體功?算了,加個餐就好了,給番號的又不是給你的。

  “松子,我人丟這樣也就和你實話說算了。”都是要求人,光棍一點比打機鋒找臺階更好。

  許博然想去摟沈如松脖子,但后者怎么會鳥他,抖抖肩膀甩開。

  許博然微微尷尬,他本就和手底下三個班長不算很熟,除了剛來的時候打成一片,之后有空就往連部營部鉆,在北琴就去基地司令部,說是借調,大家又不是傻子,北琴基地司令大把的本地人不用,用你個撐死三個月就要滾蛋的外人?

  平時吹哨了才回營房睡覺,今天干農活也不和大家站一起,凈和那個曬白皮漂亮姑娘扯犢子,人沈如松傷沒好透都在奮力干活,真就是整成“我們”里的“他們”是吧?

  “我性子比較直球,不怕你笑話,我早晚是要調回去的,有個功勞在身,路好走的多,這其中道理咱們都理解。”

  呦,還道理上了,怎么不真理呢?

  沈如松讓他繼續說。

  “咱們倆生死戰友了,有些話我放心跟你說,我是想考天海軍大的,少尉要干兩年才能考,我考學有把握,但敢報的都是牛人,到時候綜合考核有加分項,其他都能安排,功勞這個……咳,畢竟走軍區的,辦不了的……哎呀,你懂得。”

  沈如松想說老子懂個屁,統一考試的次品只能進士官學校,沒你們這些去步兵學院的軍官腦子轉到快。

  但他繼續不吱聲。

  “你想,羅虹和俞有和……”

  “俞有安。”沈如松打斷了。

  “啊,我的錯,俞有安。”許博然頓了頓繼續說:“撫恤不含糊的,我這邊讓家里給他們家那邊的維護局示意示意,文件批下來,他們想去什么單位就是什么單位。”

  沈如松掃了眼,總覺得田地里那個曬白皮蹲著沒走,于是說道:“你要是將軍兒子,一句話拿過去就是了,犯不著和我說太多。”

  許博然也覺得自己說的太多了,清清嗓子說道:“簡單點就說,你把二等功讓給我,材料和目擊證詞、戰果成就大家都看見了,連長你也不用管。你點頭配合就好。”

  “羅虹俞有安那邊,家屬保管多拿一筆,小陳那邊也是同意的。”

  “至于松子你。”許博然拍著沈如松后背,說道:“從此后排里你負責說話。要劵要鈔,你開個數。是你幫我上去的,后面我必定全力帶你,實話實話,家里給我鋪了路,我明年是要轉去野戰軍的,后面再去統帥部,朝中有人好說話嘛,以后有什么事,大小我解決。”

  沈如松沉默不語,許博然也不催他,但他很有信心,這種事沒必要拒絕,你好我好大家好,給沈如松一個二等功,他還得再掙一個才能進軍官速成班,功勞也不是滿天掉的,沒一直鴻運,干到上尉頂天了。

  而他?他不一樣,很多事都可以安排,唯獨軍功必須實打實,法外不外乎人情,可沒法憑空變出來,經不出查就完了。他許博然干好了,到最后大校總是有的。

  有那么一剎那,沈如松想給許博然一巴掌,然后往死了打,他都想象出這個場景了,他用軍靴碾爛這個狗日的嘴,什么都可以交換?什么都可以買?如果有誰說用一等功換老子的命,你出么?

  真想打黑槍斃了這混蛋。

  但這個沖動,也僅僅是一瞬間罷了。

  沈如松拒絕了遞來的牡丹煙,這煙是真的好,他沒那么闊去天天抽,但也不至于看著就沖上去。他準備掏出自己兩毛一包的白鳥煙時,卻摸個空。沈如松無言地轉頭看向谷倉窗口,然后搖頭。

  牡丹煙叼著嘴上,用許博然的不銹鋼防風打火機點上,口感醇厚,有淡香,回甘。

  見沈如松反復開關著打火機蓋子,許博然當即就坡下驢,說要是喜歡就拿著,回頭他另一個芝寶牌的也一起送來。

  “成人之美吧。”沈如松嘆道,他看著跟太陽似掛在天上的月亮嘆道:“許排你用力干,以后仰仗你。”

  許博然連忙道謝,興奮之情溢于言表。

  “就是啊……”沈如松“叮”的一下關了打火機,頭也沒對著許博然,說道:“后面要我做什么說就是了,填材料寫報告我也干多了,反正不就寫嗎,就是答應給羅虹、俞有安的,一定要給到,你得給我們。”

  “不然我真會弄死你的。”

  許博然笑容僵了一下,然后恢復原狀,給自己找臺階道:“松子說的什么話,他們兩難道不是我親戰友嗎?我明天……不,我馬上就去傳信,保證安排好崗位。”

  “那松子你打算?”

  沈如松拿著煙揮揮手,煙灰都給飄許博然臉上了,他隨便說道:“我想要你給不了,你能我妹安排進龍山大學嗎?不能吧,看意思給點劵得了,我喜歡送人。”

  “回延齊了,你到劉焜那里去,工業劵一千以下現拿,如何?”

  “好,很好。”

  談攏了何必再繼續礙眼呢,許博然站起來,拍著沈如松肩膀非常高興,笑道:“那不耽誤松子了,噢,剛才那個身材挺好,臉蛋差了點,嗨,沒說松子你品味,有蘿卜還要有青菜嘛,行不打擾你了,我走了。”

  沈如松還在盯著許博然的背影時,他背后“吱呀”一聲,谷倉門打開,月亮下,三道人影照得卻像是雪白雪白的,但臉倒是籠在影子里,黑不溜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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