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詭刺 > 第十一章 請讓我為你在風中立(上)
    如果你是風影樓,面對這一切,你會怎么做?

    當場跪倒在兩個痛哭失聲的女人面前,告訴她們,從此以后,他就是她們的兒子與孫子,會代替陳徒步照顧她們?

    風影樓什么也沒有說,什么也沒有做,他只是靜靜的走出了這間已經陳舊的別墅,輕輕拉上了大門,把她們的哭聲與再無可掩飾的軟弱,全部隔絕在了只屬于她們的世界當中。

    兩天后,突然從電話里得到噩耗的陳燕,匆匆從自己上學的地方,趕回了家里。不放心她一個人,陪著陳燕一起回來的,還有她從小一起長大的好朋友,兼她們班的班長許婷婷。兩個女孩子徒步穿過幾百米的亂石帶,還沒有走進門框上已經掛起白色帷布的別墅,她們先看到的,就是在別墅不遠處,一堆廢墟中,支起一個單兵帳篷,就算是暫時安了家的風影樓。

    風影樓盤膝坐在地上,以半堵平躺下來的斷墻為桌子,不知道在一堆草稿紙上,寫寫畫畫著些什么。看清楚他的樣子,兩個女孩齊齊發出了一聲低呼。許婷婷附在陳燕的耳邊,低聲道:“我給你說的在汽車站附近,遇到一伙騙子,不動聲色把他們玩弄于掌股之間,更下手狠辣的家伙,就是他。”

    陳燕的臉上露出了濃濃的驚愕,她再次仔細打量了風影樓一眼,最后才低聲回了一句:“我給你說的,一口氣就在大街上捐了三十四萬的那個大男孩,也是他。”

    說到這里,兩個女孩子彼此對視一眼,心有靈犀的一起低聲道:“不會吧?!”

    許婷婷適逢其會,看到了風影樓在汽車站附近的“表演”,她對風影樓下的判斷就是……這個人很帥,但絕對不是徒有虛表的銀樣蠟槍頭,誰敢惹他,百分之百壽星公上吊,嫌命太長了。

    而當場募到三十四萬巨款,心情過于激動,兩腿都軟得幾乎走不動路,最后還多虧有好心人,直接撥打110,替她喊來了警察開道保護,才將募到的巨款一分不少送到基金會的陳燕,對風影樓的評價卻是:“那個家伙,看起來是挺帥的,甚至稱得上‘花美男’,但是腦袋明顯不夠數,有點呆呆的,傻傻的,誰要當了他的女朋友,偶爾把他牽出來溜溜,也許還能混個滿街羨慕的眼神,但是如果把他帶到朋友聚會上,百分之百最終會被大家笑得灰頭土臉。”

    風影樓很帥,這是兩個女孩的共識。但是在其它方面,她們兩個人做出來的判斷,相差未免也太大了吧?!

    兩個女孩,就那樣一路偷偷打量著風影樓,爬到了臺階上,最終進入了別墅。大概過了幾個小時,陳燕和許婷婷又相攜,來到了風影樓的面前。

    陳徒步十一歲時參軍入伍,而那個時候,陳燕才六歲,這一分別就是整整九年,幾乎中斷了聯絡,在這種情況下,聽到陳徒步的噩耗,她雖然也當場掉下了眼淚,但是說到悲傷程度,卻遠遠沒有自己的媽媽和奶奶高。

    至于陳徒步這些年究竟到了哪里,為什么突然成了軍人,甚至戰死沙場,家里人一直沒有告訴她,而陳徒步和風影樓是戰友,是為了保護風影樓才陣亡,對陳燕來說,更是一件絕對不可思議的事情。

    那個被奶奶精心培養,才十一歲,就老氣橫秋得令人頭皮發麻不說,每年都是三好學生,參加運動會,每能捧回七八個第一名,驕傲得眼睛都長到了頭頂上,仿佛天是老大,他就是老二的家伙,也會為了救人,也會交下知心的朋友,也會為了朋友,而戰死沙場?!

    要資質中等偏上,從小沒少受二哥陳徒步鄙視,不知道多少次恨得牙癢癢的陳燕相信這些,還不如要她相信母豬也會上樹,唐僧已經和女兒國的女王殿下,一起萌出了殲情,彼此情定三生,更容易一點點。

    本來兄妹間的感情就不怎么樣,再加上彼此中斷聯系的時間實在太長,感情理所當然得淡得可憐,所以哭過幾回,再也擠不出來新的眼淚后,她索姓拉著許婷婷偷偷溜出了那幢平時就夠壓抑,現在更能把人活活憋死的別墅,來探索她們眼里奇異與矛盾并存的家伙了。

    能成為一班之長,許婷婷明顯要比陳燕更老到,更擅長與陌生人交往,她一臉從容的拿起風影樓放在斷墻上的兩本印刷精美的書籍,想要看看這位心狠手辣,智比天高的帥哥,平時究竟有什么愛好。可是隨手一翻,許婷婷就氣餒的發現,這竟然是兩本電腦專業書籍,一本是平面設計用的phototshop,一本是做三維制圖的cad教程。而風影樓手邊,那些只用鉛筆畫了一些輪廓的東西,看起來,大概就是什么平面設計,三維制版之類的草圖了。

    能被陳燕形容為怪胎,據說同齡男孩喜歡的東西,一概不沾的帥哥,愛好果然是與眾不同!

    陳燕卻從走到風影樓面前開始,就一直呆呆的望著這個那天給了她太多的驚訝,最終連名字都沒有留下的大男孩,過了好半晌,才試探著叫了一聲:“風影樓?”

    “嗯!”

    風影樓現在已經知道眼前這個曾經在另外一個城市里,和他有過一段小小交集的女孩,是陳徒步的妹妹,甚至就連陳燕身邊,那個比她高出四五公分,大大咧咧,拿起他的書隨手翻看的女孩子,風影樓都記得……當天在汽車站外,被幾個騙子聯手煽動,表現出相當大的憤怒,差一點就從地上拾起一塊磚頭直接對準風影樓砸過來,當真有幾分路見不平一聲吼的女孩子,就是她了。

    面對這兩張熟悉的面孔,就連風影樓都必須承認,“無巧不成書”這句古話,還真是有幾分道理。

    “你進去吧,”不知道為什么陳燕的臉紅了,“媽媽說,現在是冬天,外面風大,晚上太冷,你一個人已經在住在帳篷里兩天了,會受不了的。至于奶奶那邊,她是標準的刀子嘴豆腐心,雖然還對你有氣,但是只要你乖巧一點,嘴巴甜一點,時間長了,她也不會多說什么了。”

    許婷婷在一旁,臉上揚起了一個“你根本就是重色輕哥哥”的表情。沒有陳燕死纏濫打,為風影樓說足了好話,在家里根本 家里根本沒有多少發言權的婉玫,就算是從一開始就喜歡風影樓這個大男孩,又怎么會在婆婆點頭前,就敢自作主張,應允了陳燕的“無禮要求”?!

    “謝謝!”

    風影樓在向陳燕道謝,但是他卻在輕輕搖頭,拒絕了她的好意,“現在的我,還沒有資格再走進那幢房子。”

    雖然許婷婷的家,就在同一個城市里,雖然她知道陳燕雖然有些悲傷,但是以她開朗的姓格,根本不會有什么問題,她仍然在陳燕的家里,留宿了一晚。兩個女孩子趴在三樓臥室的床上,透過窗簾的縫隙,悄悄打量著不遠處,那縷在黑沉沉的夜晚,猶如星星般不斷跳動的燈光。

    她們不知道風影樓究竟在忙些什么,就算在氣溫已經到了零下二十五度的夜晚,仍然沒有回到其實也并不溫暖的帳篷里睡覺,而是點著一盞到了現在,在電視劇里才會出現的馬燈,在那里翻看著書籍和一堆資料,還時不時在圖紙上寫著什么,畫著什么。

    “天這么冷,要不,我們給他送一床棉被過去吧!”

    聽到陳燕小心翼翼的提議,許婷婷伸出右手,輕輕在陳燕的腦袋上叩了一下,低笑道:“呀,我算看明白,什么叫胳膊肘兒往外拐了。”

    許婷婷果然在陳燕的臉上,看到了一股猛然升騰而起的紅云,許婷婷按住陳燕下意識伸過來,想要呵她癢癢的手,面對她最害怕的“酷刑”,許婷婷總算是擺正了臉上的表情,“相信我,這個風影樓和我們以前見過的任何一個男孩都不同。我們身邊的男孩,一個個拼命在女生面前表現自己的強壯和與眾不同,但是在我眼里看來,他們和還沒有學會打鳴的小公雞差不了多少。而這個風影樓,他身上有太多的神秘不說,僅僅是他表現出來的東西,就足以讓我確信,他太強了,強得根本不能用我們能夠理解的范疇去解釋他,強得我們還沒有辦法,用最合適的態度去和他接觸。”

    “所以,現在你應該多觀查他,了解他,而不是傻傻的亂碰亂撞。”許婷婷伸手勾了一下陳燕小巧可愛的鼻子,微笑道:“懂了嗎,我的小傻瓜?”

    陳燕究竟有沒有聽懂,沒有人知道,她只是輕輕的點頭,而她的目光,始終透過窗簾的縫隙,看著不遠處,那盞星星點燈般的燭火,看著它在一片黑暗中,跳躍不息,悄悄照亮了一個男孩,如此專注如此認真的面孔。

    雖然她和許婷婷是最親密的閨友,但是有一些話,她畢竟還是沒有對許婷婷說。在那一天,風影樓一疊接著一疊往她捧的捐款箱里投錢時,她用一個女孩子特有的細膩與敏感,在短短的剎那間,看到了風影樓的靈魂。

    當時,他雖然在笑,但是她真的看到,他的內心在哭!而他投出的那一疊疊錢,與其說是在捐款,不如說,他是在用這種方法,在和往曰一些不能割舍的東西,在道別。

    雖然他掩飾得很好,但是那一瞬間的悲傷與憂郁,卻已經深深刺中了一個少女的心。

    就這樣看著,想著,不知道什么時候,陳燕睡著了,只剩下窗外那一盞馬燈,依然在癡癡的跳動,在黑暗中照亮了一片小小的天。

    第二天當陳燕被清晨的陽光催醒后,她撐起身體,下意識的往窗外看,她正好看到了拎著兩只水桶,踏著滿地的廢墟,正往她們這個方向走的風影樓。

    “你看出他有什么奇怪了嗎?”

    看到陳燕下意識的搖頭,許婷婷附在陳燕的耳邊,低聲道:“你仔細看他拎兩只水桶的手。”

    兩只碩大的水桶,每只盛滿了水,少說也有五十斤重,就算是一個成年男人,想帶著它們走過幾百長,到處都殘敗不堪幾乎不能落足的廢墟,最好的辦法,就是用扁擔去挑。

    風影樓就是用兩只手,輕描淡寫的拎起了這兩只水桶不說,陳燕得到許婷婷的提醒,仔細去看時,她才驚訝的發現,風影樓雖然看似用整個手掌提住了水桶,實際上,他只是虛虛把拳頭握了起來,真正支撐住整桶水重量的,只是他左右兩只手的食指!

    他兩只手的食指,究竟蘊藏了多么可怕的力量?!

    許婷婷曾經匯聲匯色的向陳燕講述,她在長途汽車站附近看到的那個大男孩,如何不動聲色的把一群騙子玩弄于股掌之間,如何心狠手辣,如何在幾秒鐘時間內,就把一個活生生的大男人,當場弄出了幾處骨折終于殘廢。

    陳燕一直覺得,許婷婷是看多了言情小說和武俠小說,想路見不平的大俠和白馬王子想瘋了,好不容易看到個象樣點的,就吹得天花亂墜,唯恐別人不會跟著她一起驚嘆。可是看到這一幕,陳燕終于信了。

    風影樓并不知道兩個女孩子,正躲在三樓的閣樓里,悄悄打量他,甚至發現了他的一點小秘密,他只是在拎水桶時,自然而然的使用了在學校接受訓練時,已經習慣了的方式。

    把水桶輕輕放到了房門前,按了一下門鈴后,風影樓就頭也不回的走掉了。他拿走了自己看了半晚上的書,然后整整消失了四個小時,直到中午一點鐘,他又回到了自己那個臨時的小窩,然后繼續看書,繼續在圖紙上寫寫畫畫。

    家里出了這么大的事,而且距離學校放寒假,只剩下一個多月了,陳燕索姓托幾天后返回學校的許婷婷,請了一個多月的長假。

    其實,她真的并不需要請假,家里并沒有為陳徒步舉辦什么隆重的追悼會,只是由奶奶領頭,珍而重之的把他的骨灰,放到了爺爺和父親的身邊。雖然白發人送黑發人是悲痛的,但是對一個軍人世家來說,這樣的畫面,可以說已經是司空見慣了。

    在把陳徒步的骨灰,放到祖輩身邊的那一天,風影樓仍然沒有走進別墅。他只是不停的忙著,雖然,沒有人知道他究竟在忙著些什么,只是一個月后,陳燕發現,他似乎更忙碌,每天更加早出晚歸了。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