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歲爺沉默不語，四周寂靜到沒有半點兒聲音。
軒窗外的鳥雀鳴叫，嘰嘰喳喳的叫喊聲打破了室內的寧靜。
沈芙反應過后，身子一歪，裝作不經意的從萬歲爺的膝頭上滑落。
簫煜下意識的伸出手，可沈芙卻是躲開任由自己跌坐在地上。
“沈芙！”簫煜看向地上的人，面色明顯的帶著不悅。
“是臣女癡心妄想了。”沈芙雙手捂著胸口，柔弱的身姿在凌亂的裙擺中若隱若現。
“萬歲爺就當臣女沒有說過這話。”沈芙低下頭，眼眸微微細顫著。
她跪坐在地上，低頭的時候露出一截雪白細膩的頸脖，順著領口探下去青紫的痕跡一片。
在那欺霜賽雪的肌膚上顯得極為誘人。
沈芙本就生的嬌柔，這副模樣更加顯得柔弱可欺。
簫煜哪怕是帝王，瞧見沈芙這副樣子，心中也避不可免的動容幾分。
“過來。”他伸出手，想要將沈芙從地上扶起。
只是沈芙卻不肯配合，故意扭頭，看向窗外站在檐角處的鳥雀：“乾清宮并非臣女所待，往日的一切都是臣女的錯，還望萬歲爺恕罪。”
她說的是代替沈清如伺候的事。
簫煜揚了揚眉，這兩日他的種種手段的確都是為此。
沈芙過于的聰慧，倒是一點就通。只是她此時故意重提，倒像是在劃清界限。
“你與你長姐同住長秋宮，到時朕定然不會虧待你。”
蕭煜掌心伸出，沈家在朝堂之中少有建樹，但因家風清貴聲望頗高。
如今宮中已經有了個沈清如，沈芙的位份就不宜過高。
至少一開始是不宜過高的，不然朝里朝外都有意見。
而沈家兩女倘若都是高位，那將來對于朝野間的平衡也將不利。
他是喜愛沈芙，但這份喜愛顯然不足以讓他打破這份平衡。
至于沈芙，日后等她有了身孕，必然會給她一宮主位。
帝王眼眸中的權衡躲不過沈芙的眼睛，她掌心掐緊，心中來回的翻滾。
萬歲爺這話說的也實在是過于氣人，沈芙沒了耐心在這兒等下去。
她對沈清如的恨意如此強烈，連看都不想多看她一眼，又怎么會甘心與沈清如同住一個宮殿？
沈芙不知萬歲爺說這話是真心還是假意，只是今日顯然不是說這個的時機。
何況沈芙此時也不愿意在這等下去：
“時辰不早了，臣女先行告退。”
沈芙說罷撐著手，搖搖晃晃的從地上直起身。她倒也沒故意裝柔弱，只是從萬歲爺膝上摔下來時，到底還是傷了膝蓋。
她一瘸一拐，看也沒多看萬歲爺一眼，直接就朝著門口走。
蕭煜伸出去的掌心空蕩蕩的，深邃的眼眸緊緊盯著沈芙。
“朕讓你過來！”
面前的女子膽子實在是太大，竟是一而再再而三的無視自己！
帝王的聲音帶著濃濃的警告，沈芙身子輕微一顫。
背影像是害怕似的輕輕顫抖，纖弱的身段猶如鳥雀，蕭煜看著沈芙停下來的背影：“沈芙，轉過身！”
蕭煜的語氣里滿是怒火，深深的看著沈芙的背影，本以為她會回頭。
卻沒想到沈芙身子稍微一僵，隨后竟是卻無視他的警告，依舊不管不顧的往前走去。
“呵。”身后，蕭煜的掌心狠狠的落在扶手上。
“好樣的！”
帝王從龍椅上站起，目光里深沉一片。高大的身影往下投下道巨大的陰影，眼睜睜看著沈芙從自己面前離開。
“呦………沈芙姑娘，您怎么出來了。”
沈芙出了乾清宮的，剛松口氣就被林安瞧見逮了個正著。
她面色閃過一絲不耐，轉過頭時眼尾卻是低垂著。卷翹的眼睫輕微顫抖了兩下，掀開眸子的時間眼中淚珠滾滾。
“沈芙姑娘，這………”林安聲音支支吾吾，“您這是怎么了？”
因著淑妃娘娘的事，林安本就嚇得心中發慌。
聽見剛剛萬歲爺的動靜聲，林安剛把心放回肚子里，打了個盹兒卻瞧見沈芙這幅衣衫不整，狼狽不堪的樣子從屋內出來。
林安瞬時可謂是嚇得魂飛魄散。
“您這……”林安看見沈芙身上的痕跡，目光瞥了一眼后又趕緊挪開。
“沈芙姑娘，您這是怎么了？”
林安這話剛一落下，沈芙就抬手在自己眼眸中輕輕一抹：“多些林公公，我無事……”
沈芙生的小，嗓音又軟糯。這番楚楚可憐的模樣，哪怕是林安這個太監聽見也心生動容。
“您這……”林安目光落在沈芙身上，她這副狼狽的樣子又哪里是沒事的樣子？
“我當真兒無事，公公進去伺候萬歲爺吧。”沈芙淡淡垂下眼眸：“我先行離開。”
“沈芙姑娘。”林安壓下喉嚨里的話，面露討好：“沈芙姑娘，您這樣子出去不好。”
雖說這位沈芙姑娘至今都沒名分，但林安心中比誰都清楚，萬歲爺對這位沈芙姑娘可是不同。
他得罪了誰都不敢得罪這位祖宗。
“您這衣裳不整……”林安接過小太監送過來的外衣，小心翼翼的披在沈芙的身上。
“奴才叫個轎攆送您回去。”
“不用。”沈芙卻搖頭。
她聲音輕顫著，低頭的時候叫人看不清眼眸中的情緒。
“萬歲爺必然不會允的。”沈芙這話說的掌心至極。
演了一天的戲，可謂是渾身疲倦。她也不想演，可架不住的是林安是萬歲爺身邊的人。
有些時候，對著林安說的話也就是對著萬歲爺說的。
畢竟林安是萬歲爺的影子，自然也是萬歲爺的耳朵，萬歲爺的眼睛。
“怎么會。”林安急忙上前。他作為身邊伺候的人，無人比他更清楚萬歲爺對沈芙的心思。
“姑娘不必亂想，該有的日后都會有。”林安以為沈芙說的位份，下意識的寬慰。
而沈芙卻是搖著頭：“公公不懂。”對一個太監說情愛，當真是笑話。
沈芙裝著情深一片：“是沈芙要的太多，有些事情想都不該想。”
她說完轉頭，身影搖搖晃晃。
林安本還在為沈芙這番話感嘆，這后宮中的女子那么多，無人不對萬歲爺抱有心思。
可這又如何？萬歲爺堂堂一國之君，最不該有的便是真情。
敢對萬歲爺動情的女子，這下場只能說是可悲。
林安嘆息一聲，低頭看著沈芙走路的姿勢，急忙伸手將沈芙給扶住。
只是沈芙卻是理都不理，直接揮開他的手往外走。
“這……”林安看著自己空蕩蕩的掌心，心中急的幾乎是要罵娘。
自己這是招誰惹誰了？
林安看著遠處沈芙的背影，急的趕緊揮手讓身側的小太監跟上去：“還不快跟上？”
“沈芙姑娘要是出了什么事，到時候你們連命都不夠賠的。”
小太監聽完白著臉趕忙追上前，林安放下心來轉身則是小心翼翼的推開門。
剛進屋，林安就被那迎面撲來的氣息壓的不敢喘氣。
那氣息帶著深深地壓迫感，濃郁的逼的人喘不過氣兒。
林安屏住呼吸，他知曉這味道是什么。悄悄地走上前將屋內的軒窗都打開，這才小心翼翼的走到萬歲爺身側：
“萬歲爺，沈芙姑娘離開了。”林安聲音放低：“奴才沒攔住。”
“讓她走！”
簫煜的掌心放在扶手上，捏的緊緊地似是要將那扶手給捏碎。
他剛剛已經低頭過一回，沈芙卻是不肯退讓。
這么一個小小女子，脾氣卻是如此的大。
干沖著自己發脾氣。
蕭煜頭一回遇到這樣的，罰又舍不得，可若是不罰，又實在是咽不下那口氣。
他胸口深深的震動著，深邃的眼眸里漆黑如墨。
林安站在一旁，恨不得將腦袋縮到胸膛里。
他屏住呼吸，連喘息聲都不敢太大。
這時，萬歲爺卻是轉過頭：“她剛剛走時表情如何？”
他就知道，萬歲爺到底還是放不下沈芙姑娘。
林安心中暗暗感嘆，抬起頭時面上卻是擠出一絲笑意：“奴才已經派人很再沈芙姑娘身后了，萬歲爺放心。”
抬頭看著萬歲爺緊鎖著的眉心，林安眼眸閃了閃，繼續道：“只是沈芙姑娘看著傷心的很，走的時候眼中還掛著淚。”
他知曉萬歲爺心中掛念，不過是順帶提上一嘴，隨后便又安安靜靜地退下。
“她傷心？”然而，萬歲爺卻像是因為這話勃然大怒。
掌心拍在扶手上，蕭煜眼中一陣冷笑。
“給她位份她不要，讓她做后宮的妃嬪她也不愿。”
萬歲爺這話仿若是從牙縫中擠出來，冷的人心下顫抖：“她還有什么可傷心的？”
原來是因為這個。
沈芙姑娘當真兒是膽子大。林安看著萬歲爺驟然黑下來的臉，雙腿微微有些顫抖。
“這……”林安上前：“這沈芙姑娘一直這樣也不是個事。”
這沒名沒份的跟著伺候，既不是妃嬪又不是宮女的，若是被人發現，只怕是會丟了沈家的臉。
沈芙姑娘自己不在意，也該為家人想想。
林安心中感嘆一聲：“今日已經被淑妃娘娘察覺了，若是日后……”
“日后在來一回，可就瞞不住了。”林安聲音小小的，提醒。
淑妃娘娘可不是什么簡單的人物，今日親眼目睹了沈芙在乾清宮，回去之后說什么都得查出沈芙的身份來。
到那個時候，沈芙姑娘作為秀女，卻無名無份跟著萬歲爺。
再加上沈容華的身份。既失了名聲，又落了把柄，只怕到時候下場凄慘。
林安話到了嘴邊，卻到底還是沒說出口。點到即止。
只是萬歲爺如何不懂？
蕭煜想到這些，緊鎖著的眉心皺的更深。他對沈芙到底是歡喜的。自然是舍不得她經歷這些。
“到底是年歲小，不懂事。”蕭煜狠狠的捏著眉心。
林安從萬歲爺的話里話外聽出了弦外之音，知曉萬歲爺對沈芙姑娘還是喜愛的。
他這才道：“沈芙姑娘似是不在意名分的。”
若是在意名分又怎么會甘心這樣伺候這么久？
林安這話本是再正常不過，可偏偏蕭煜想到剛剛沈芙說的那句話。
下意識的扭頭狠狠往林安那兒瞥了眼。
林安被萬歲爺的目光蹬的嚇一跳，膝蓋發軟還未跪下去，就見萬歲爺道：“由不得她！”
這后宮是他的，想要哪個女人不過是他一句話的事：
他之前只是不愿意逼沈芙罷了，卻沒想到沈芙竟然得寸進尺。
沈芙不想當他的嬪妃又如何？如今人是他的，身子也是他的！
既是如此，給了她位份莫非她還有膽子拒絕不成？！
萬歲爺的語氣惡狠狠的，林安卻從中聽出了旁的。
他上前一步，語氣里帶著笑。
笑呵呵的問道：“那萬歲爺的意思是？”
“傳旨下去。”蕭煜大步往前，直接往書案邊走去。
他隨手撈起書案上的毛筆，龍飛鳳舞的寫下：“就說沈芙深得圣心，特封為………”
蕭煜寫到這兒，手中的毛筆輕頓了一下。
他一開始是想著封沈芙為婉儀的，婉儀為從四品。以沈芙的家世一入宮就是從四品，也不是辱沒了她。
畢竟這后宮中是看資歷的地方，沈芙是今年的秀女。入宮就是如此高的位份實在是難以挑出第二個來。
只是………蕭煜想到婉儀，又想到沈清如剛從婉儀晉升為容華。
沈芙這樣的心性，若是比沈容華低一等，日后只怕還是要被哄騙。
蕭煜想到之前沈清如做的事，眼眸之中完完全全的閃過絲厭惡。
沈容華看似柔弱，實則貪心不足。
這樣的人放在枕榻邊實屬危險。
帝王的眼眸帶著殺意，低頭看著桌面上的圣旨，大筆一揮直接寫下容華二字。
沈清如不要要讓沈芙代替她嗎？那么……日后便徹底讓沈芙將她取代！
“沈家嫡女秀外慧中，特封容華之位。”林安看著手中的圣旨，心下暗暗吃驚。
后宮選秀至今為止位份最高的只是個正六品的美人，依著萬歲爺對沈芙姑娘的喜愛，他以為頂天了是個五品嬪位。
卻沒想到………萬歲爺竟是直接封了四品容華。
容華上面是婕妤，婕妤上面便是貴嬪。旁人走了四五年才爬到的位置，不過是沈芙姑娘的起點。
林安心中劇烈震驚，蕭煜低下頭，狠狠的看了他一眼：“還不快去。”
林安立即跪下身打了個千：“奴才這就去宣旨。”
他拎著那份圣旨走出了乾清宮，心中暗暗感嘆。
這份旨意一出，也不知后宮會發出如何動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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