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詭三國 > 第2259章幾百年的罪名是否還能用
  等待會讓人成長,也會讓人煩躁,甚至會讓人瘋狂。

  孫權為了成功,也在等待。為了成功,孫權已經付出了很多。沒有付出,就沒有收獲,沒有收獲,自然就沒有成功,這一點,孫權多少還是知道的。

  所以現在,孫權還準備付出一些東西……

  要出兵,小部隊就算了,孫權還是有些指揮權的,但是一旦涉及大規模的戰爭,特別是上萬級別的這種大規模的兵馬調動,絕對繞不開周瑜,沒有周瑜的首肯,孫權的命令也不見得好使喚。所以很有意思的局面就出現了,江東士族不擔心不害怕孫權翻臉,卻擔心害怕周瑜發怒。

  就像是歷史上的赤壁之戰。

  在赤壁之戰,江東君臣是戰是降的討論之時,這個現象就展現無遺。

  周瑜沒有露面的時候,江東內部存在投降與抵抗兩種意見,而且主降的還是孫策托孤的另一位重臣張昭。

  張昭為什么會主張投降呢?

  除了魯肅說的原因之外,還有一個比較隱蔽的原因。

  張昭的態度實際上文臣們主流態度。

  不僅是三國,也不僅僅是江東,在許多王朝之中,都能見到類似的身影……

  因為他們是文臣,在軍事壓力比較大的情況下,他們就必須服從于將軍將領,一旦決定與曹操正面開戰,那么江東的所有資源都必須服從于軍事需要,武將會掌握話語權,而之前有些什么恩怨的……

  畢竟不是所有人都是廉頗和藺相如。昔日怎么騎在武將脖子上,現在也就怨不得武將反過來割掉文臣的***了……

  而在歷史上的赤壁之戰當中,讓孫權更加尷尬的是,即便是孫權已經打定主意要抗曹了,他的決定仍然不是最后決定,周瑜的決定才是。

  周瑜回來之后,文官勸降,武將主戰,各不相下。可以想象一下,這時候默默坐在一旁的孫權內心之中的陰影面積究竟有多大。名義上孫權是江東之主,但在如此重大的事情上,自己的文臣武將卻要讓周瑜來拿主意做決定……

  這種心情,就不是一兩句橘麻麥皮能夠表述清楚的了,但是孫權依舊能夠忍得住,甚至還要表現出一副推心置腹,完全信賴周瑜的樣子來。

  孫權認為,要成大事,要能等,要會忍。至于臉皮么,成事了之后,自然有臉皮,若是沒成事,光有臉皮又能有什么用?就像是現在,孫權想要借公孫度之事侵削江東士族的力量,就離不開周瑜的支持。

  這種事情,周瑜明顯是不愿意干的。倒不是周瑜和江東士族有什么不可告人的交易,而是因為這種注定是要失敗戰役,周瑜怎么可能會有興趣?

  從江東到遼東,雖然只是相差了一個字,但是確實距離太過于遙遠了,公孫度發動攻擊的消息傳到江東,然后在等孫權集中了兵卒北上討伐,這時間都不是以天來算的,都是按月來計的,根本談不上什么配合,也無從合縱說起。

  說不定江東發兵了,剛剛渡過江,然后公孫度就失敗了,這個時候是打還是退?

  這事情畢竟和歷史上的赤壁之戰不一樣。赤壁是被欺負到家門口了,不打家就完了,生死存亡。而現在不策應公孫度,江東就會立刻完蛋么?顯然不可能。所以周瑜雖然清楚孫權為什么要這么做,但是他并不支持。

  『公瑾兄……』孫權笑得就像是一朵狗尾巴花一樣,在空中搖擺著,『這是某新得的遼東參,特意送來給公瑾兄調養之用……』

  周瑜看著,臉上不悲不喜,『多謝主公。』

  『來來,這是某重金采購的戰甲,乃百煉精鋼所制,可護得公瑾兄沙場周全……』孫權又讓人送上來一副鎧甲,『另外還有十套,比這個稍微差一些的,也一并送于公瑾兄!』

  一套精良的鎧甲,按五銖錢的換算,價格都是在五百萬錢以上,即便是普通一些的,也是要一百萬到兩百萬錢之間,可以說孫權當下送給周瑜的這些禮物成本,價值就已經是近兩千萬錢了……

  一擲千金算是什么,孫某這是一擲兩千萬!

  金錢攻勢之下,周瑜臉上的神色稍微有了一些變化,『主公,這又是何必……』倒不是周瑜欠缺這些錢,而是孫權送出的東西確實是考慮了周瑜的需求,這從某個角度上來說,也是一種不小的進步。

  『公瑾兄便是江東肱骨,其可有失?』孫權擺手說道,『先前某行為多有乖張,有違家兄在世之托,已是被家慈訓斥……此次前來,便是向公瑾兄賠禮道歉……』

  孫權說完,竟然站了起來,然后走到了堂中,對著周瑜便是大禮參拜,『權,昔日多有無禮之處,還望公瑾兄海涵!』

  周瑜連忙離席而避,然后也是拜在了孫權之前,『主公切切不可如此,真折煞屬下了!』一時之間,周瑜真是有些覺得意外,號稱不撞南墻不回頭,撞了南墻也未必回頭的頭鐵權,今天竟然懂得拐彎了?

  這……

  算是好事,還是算是壞事?

  兩人重新落座。

  即便是周瑜如此智謀百出之人,忽然之下還是有有些不適應,沒有能夠反應過來,片刻之后才嘆息了一聲,屏退左右,說道:『主公……為何致意要發兵徐州?』

  孫權咳嗽了一下,然后慨然說道:『曹賊居鄴城,乃冀州不得穩也,不得不鎮而守之,故而青徐之際必然有所空虛,再者泰山臧霸等人,雖說奉曹賊為首,然各有肚腸,若是我等大軍以進,再聯絡其中,縱然不可使其歸順,亦可攪亂陣腳,令其固守而不出,如此青徐必亂!屆時……』

  周瑜微微笑了笑,打斷了孫權的滔滔不絕,『主公……主公,還請實言相告!』這個味道才是孫權么,剛才嚇了一跳,還以為換人了……

  孫權又是咳嗽了一聲,略微有些尷尬的笑了笑,『這個……如今江東財政困乏,徐州雖說之前大戰,然下邳等地仍屬于富庶……又有下邳陳氏新喪,新官上任,地方不穩,縱然不勝,亦可以劫掠人口,以舟船運……』

  周瑜盯著孫權,舉起了手來,『主公!還請實言相告!』

  孫權瞪著周瑜,周瑜也瞪著孫權。

  『這個……』孫權沉默了片刻,終于是開口說道,『江東士族,私藏糧草,隱匿人口,囤積私兵!此乃江東大患!不除之,江東終不得安!故此次出戰,勝之固然亦喜,敗之,便是折損江東大戶之力,方可……使得江山鞏固,不受他人掣肘!』

  孫權說完,然后死死的看著周瑜。

  周瑜緩緩的閉上眼,半響之后才重新睜開,迎上了孫權的目光,『若是江東折損過重,民生不堪其負,主公又當如何?』

  『故需公瑾兄助之!有公瑾兄坐鎮調度,便是可傷而不殆,損而不亡……』孫權緩緩的說道,『貪財之輩,便也怨不得旁人……』

  周瑜皺著眉頭,『主公……主公何行此急策也?若是主公今日之心智,五年便可侵削,十年便可穩固,屆時江東上下一心,何金不可克?何敵不可敗?』

  孫權長長的吸了一口氣,嘆息道:『公瑾兄,某何嘗不想如此?可是時不我待啊!如今斐賊居西北,以關中為樞紐,南北調度,東西橫聯,又有商賈之利行于天下!江東一年所積,十有八九皆耗費于此!長此以往,江東日日辛勞,夜夜忙碌,豈不是替斐賊勞作?替斐賊而做衣裳?!』

  『曹賊居冀豫,人口密集,耕田豐盈,雖說當下弱于斐賊,然則底蘊未失,田畝未損,假以時日,便是屯糧屯兵,以耗而勝!反觀江東,田直秣陵京口之地,其余之地,便如吳郡一般,皆為江東大戶所占!要錢無錢,要糧無糧,若是五年忍氣,十年生養,便又是如何?天下便是他人所有,江東唯有低頭認輸!孫氏基業化為烏有!』

  孫權再次離席而拜,『公瑾兄!看在家兄面上,便是助小弟一臂之力罷!』

  孫權最終還是將孫策給抬了出來……

  周瑜緩緩的嘆了一口氣,上前扶起了孫權,『也罷……主公……僅此一次……』

  孫權大喜,又是長揖到地。

  周瑜避之不受,然后再次拉著孫權落座,緩緩的說道:『主公不必如此……若是瑜領兵而出,主公于江東之中,可有計較?』

  孫權點頭說道:『有!公瑾兄領兵而出,某便令子休于周邊搜尋大戶子弟貪腐、僭越之罪,嚴查之!』江東地處偏遠,所以越是天高皇帝遠,便是越不把『僭越』當回事,重檐的,出行華蓋傘的,違規圍墻修建牌坊的,一抓就是一大把。

  周瑜微微皺眉,『僭越……就不必了,此事不好說……貪腐之罪么,倒是尚可……』

  周瑜是考慮說僭越的打擊面還是太大,并且這些僭越的發起人,往往不是底層的士族子弟,而是那些上面的家伙,所以一旦是以這個罪名,指向太過于明確,甚至會引起不必要的反彈,不如以貪腐為主要突破點,因為基本上來說能夠貪腐的,都是屬于比較重要的職位,負責金錢或是要事,將這些人打下來,也好扶持一批新的人上去把控要職。

  更何況這年頭,只要是個官,真要是認真查起來,那個屁股是干凈的?有沒有吃點喝點拿點?有沒有用點挪點偷點?有沒有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給家人給門房給下屬默許些好處的?十個里面能有一個手腳干凈的,那已經是了不得的事情了!

  反正這個罪名,從春秋到漢代,幾百年來,想要搞哪一個人,抓了,直接說貪腐,基本上十有八九都不會錯!

  孫權也是皺眉,『公瑾兄……這打而不死,反受其害啊……』

  『那就不要打太重!』周瑜看了孫權一眼,『驅之,引之,用之,化之……何必都打死?越是急躁,便越是成不了大事!』

  聞言,孫權沉默了很久,很久。

  對于孫權來說,他真的是希望功成于一役,并且這樣的手段也不是每回都能用的,這次用了,若是不能徹底將江東大戶鏟除,那么下一次要么就是要承受江東大戶的反噬,要么就是江東大戶學聰明了不上當了。

  因此孫權才會不惜拋掉面子,低聲下氣的來求周瑜,因為只有周瑜肯配合,這樣的計策才有可能成功……

  可是孫權沒有想到,周瑜即便是同意配合了,依舊是不遠以徹底清除江東大戶。

  『主公……』周瑜緩緩的說道,『伯符兄在世之時,也常有論此事……』

  『啊?先兄……是如何說的?』孫權問道。

  周瑜笑了笑,似乎是回憶起了一些什么開心的事情來,『伯符兄說……如不順意,皆盡殺之!若是一人不服,便殺一人,若是一族不服,便屠一族,若是天下皆不服,便是殺盡天下人!』

  孫權聽得眉飛色舞,差點就要鼓掌喝彩,『先兄豪邁!』

  『是啊,豪邁……』周瑜的神色重新落寞了下來,『豪邁而死……』

  孫權:『呃……』

  『為上者,殺一人么……殺也就殺了,一般并無大礙……』周瑜緩緩的說道,『若是屠一族,那就危險了……若是要殺盡天下人,那么……天下人還會伸頸而待乎?』

  『……』孫權無言。這種事情,需要強辯么?強辯有意義么?

  『更何況……』周瑜抬起了眼眸,看著孫權,『主公夾袋之內,有人幾何,可堪何用?若是江東大戶上下皆墨,這春耕夏種,秋獲冬藏,南北來往,東西貿易……何人可繼之為之?南越蠻人,又得何人抵御?主公動手之下,難免先后有差,若是走脫一人,鼓動孫氏族人,高舉義討之旗,屆時大軍在外,主公又何以應之?』

  孫權臉上興奮的神色盡數衰落而下,只剩下了疲憊浮現出來,『如此說來,某……思索良久,謀劃多日之策……竟然是……』

  『世上豈有完美之事?』周瑜笑笑,『今日見主公謀劃深遠,雖有小瑕,無傷大雅,足可慶賀也……然策略之事,當因時因地而宜,故而以某之見……主公欲清江東大戶,則難,若是欲衰一族,則易……主公可慎擇之……』

  『僅「衰」之?』孫權看著周瑜,確認著字眼,『而非「亡」乎?』

  周瑜點了點頭。

  孫權渴望著,就像是渴望柰子的溫度一樣的看著周瑜,希望周瑜能多露一點出來。

  周瑜不為所動,反正頭部以上都有,都可以露,頭部以下一律都沒有。

  孫權最終低下了頭。

  『此外,還需張子布……』周瑜又補充了一句,『僅憑暨子休之輩,恐不得成大事……』周瑜的意思很直白了,一方面是暨艷等人聲望不夠,必須要有張昭撐場面,另外一方面也是說明這些人恐怕手腳也不干凈,到時候反倒是被人詬病。

  孫權瞪圓了眼,良久才頹然而嘆,『也罷……』

  『還有一事……』周瑜又是豎起了一根手指頭。

  孫權幾乎要跳將起來,『還有?』

  周瑜點頭說道:『主公便如今日敬瑜一般,且敬朱氏……』

  孫權恍然,片刻之后又有點揣揣的去看周瑜,卻看到周瑜微微而笑,不由得也是露出了一點尷尬的笑意……

  ……(;¬_¬)……

  幾天之后,擔任了從事的陸遜剛剛進了官廨,才走到院墻之處,就聽聞在圍墻的那一邊,似乎有一些人在議論著什么……

  幾名小吏聚集在一處,一邊走,一邊說著。

  『不得了,真是不得了啊……這下朱氏,可是越發的生發了啊……』

  『可不是么?聽聞主公特意前往拜訪,還送了整整五車的禮物!連朱府內的仆從都有禮物!沒錯,連仆從都有!』

  『嘖嘖……主公真是待朱氏甚厚也……』

  『據說主公還要給朱令君上表,進其為鄉侯!』

  『真的假的?沒聽錯罷?真是鄉侯啊?!』

  『哪還有假?據說信使都已經出發了,前往許都了!』

  『啊呀,這么說來,豈不是過一段時間,就要稱之為朱侯爺了?』

  『什么過一段啊,你現在去稱呼也成啊!』

  『現在?你別說,我還真想去,可就是怕去朱府的人太多了,我擠不進去啊……』

  『那倒也是,據說現在朱府的門房都在城外購地置業了……說起來真是比你我都強啊……』

  『嗨,這么羨慕啊?那若是讓你去朱府當門房,去不去?』

  『門房……不去!至少也要府內掾……』

  『哈哈哈……你想得倒是美……』

  談笑的幾個小吏漸行漸遠,陸遜則是停下了腳步,露出一些沉思的神色。

  良久,陸遜忽然眉毛一動,眼神之中流露出了一些張皇,轉身就是要走,但是才走出了兩步,又停了下來,皺著眉頭,又是想了片刻,然后嘆口氣,重新轉頭回來,緩緩的,一步一步的走進了官廨之中,就像是方才他什么都沒有聽見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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