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國民影后是乞丐 > 第八百八十四章 墨綠的獨舞
  當音樂響起來的時候,少女心不甘情不愿地抬起手,擺出了姿勢。

  無論她有多么心煩多么想揍人,她的動作依舊有種本能般的柔軟和優美。

  坐在舞臺下的少年不由自主地坐直了身體,一雙眼睛直勾勾地追著那束光。

  依舊是吉賽爾的旋律,靈動流淌的音符逐漸填滿這座寬敞而空蕩的大禮堂,黑暗里,多余的情緒漸漸被替換成本該有的樣子。

  谷雨開始流暢的舞蹈。

  她的校服在旋轉時會獵獵地飛揚起來,拉鏈碰撞時發出清脆而肆意的聲響。

  謝驚蟄坐在臺下仰視著這段舞蹈,一點聲音都發不出來。

  他想象過很多次谷雨在舞臺上跳舞的模樣,那些畫面大多都伴隨著璀璨的燈光,華麗的舞裙,還有如潮的觀眾。

  可沒有一次是這樣的。

  如此空曠,如此簡陋,如此打扮得亂七八糟甚至稱得上不像話……卻又如此的,撼動人心。

  他瞳孔如同開啟了某種神奇的自動鎖定模式,飛蛾一般毫無自覺地緊緊跟隨著那束暗淡的光線。

  舞臺在他的知覺里不斷擴大,直至將觀眾席,將整個禮堂都淹沒。

  激昂的旋律與少女墨綠的裙擺一起,一次旋轉便降臨在遼闊的曠野,在漲潮的海邊,在起風的天臺,在他枯竭的心上。

  就像第一次見面時那樣,這里有叢生的荒草,有斜照的夕陽,有被掩映著的看不到盡頭的小路。

  而她的每一次跳躍都像是要躍出地平線,每一次旋轉都像是要用裙擺揚起大風。

  他于是不得不在這條道路上駐足,不得不在這樣的舞蹈面前變成空氣,變成石頭,變成一個只知道轉動自己的眼珠跟隨她每一次動作的,傻傻的狗。

  至于動作標不標準,節奏完不完美,那是可憐的專業人士才需要顧慮的問題。

  而他,從第一次邂逅就已經被拉扯著心臟淋透了這場雨的他……

  -

  因為舞者忘我,觀眾才能忘我。

  沒有人能用語言去形容這一場舞蹈。

  它或許不夠完美,不夠標準,如果由專業人士來打分或許會得到一個不怎么樣的分數。

  可現場依舊沒有一個人說話,連臨時工的閑聊都停止了,禮堂里只剩下機器運轉的聲音。

  而霏霏站在人群后,望著黑色鏡頭里被光聚焦的少女,忘記了嘴里正咬著的糖葫蘆,直到那冰紅色的糖衣掉到地上,發出“啪”的一聲,她也依舊沒有回過神來。

  這種感覺是什么呢?

  她看著舞臺,卻又好像并不身在此處。

  她真正看見的,是那座富麗堂皇又永遠不見陽光的地下迷宮,是她第一次見面就將她淋得濕透的暴雨,是夜色里陌生而大得驚人的城市……

  這些統統變成了她的舞臺。

  而她就在這樣的舞臺上跳舞。

  肆意的,瘋狂的,自由的……

  對,自由的……

  就像要生生打破眼前這水泥做的墻壁與天花板,就像要從內到外都熊熊燃燒起來,要讓整個世界都被狂風和大火所席卷一般的——自由。

  音符的盡頭,她的旋轉戛然而止,墨綠裙擺如森林的影子般倏然展開又收束,最后隨著她的跪坐而迤邐在地。

  她在輕靈悲涼的鋼琴尾音里抬頭,凌亂長發隨著急促的呼吸拂起,而她黝黑的眼從發絲的間隙望下來,目光如林間遠星,直直墜入了少年眼底。

  就好像聽見咚的一聲——

  鏡頭之外,霏霏抬起手,食指指尖在眼下輕點,摸到了一滴冰涼的水珠。

  她哭了。

  -

  鏡頭之中。

  少女像是看見了什么讓她驚訝的場景,匆匆從地上起身,提著裙擺一路跳下舞臺,發絲飛揚地跑到了觀眾席前。

  她身體越過第一排空蕩的座椅,把整張臉都湊到了少年面前,直勾勾地盯著他,有些遲疑地問:“你哭了?”

  “你哭什么?”

  話音剛落,一聲響亮而沉重的開門聲響起。

  谷雨一驚,反應極快地拉起謝驚蟄就跑。

  等到保安打著電筒走進來的時候,舞臺上只剩下暗淡的燈光和已經停止播放的錄音機。

  “奇怪,我不是聽到聲音了嗎?”

  保安很負責地把每一排觀眾席都照了一遍,確定沒人后才轉身出去了。

  而此時此刻,兩人正縮在舞臺后的角落里。

  紅色幕布將這片堆滿各種器材的墻角籠罩得更加狹窄,待確定保安已經走了之后,谷雨才放下挑起來的幕布一角,轉頭看向身邊的少年。

  微光透過幕布間隙漏進來,她正好能瞧見少年臉上那一線流星般的水痕。

  很奇怪,這一次她沒有再繼續追問他為什么哭了。

  她只是奇異又怔怔地看著他。

  少女臉上表情不多,可她所有情緒都會從眼睛里透露出來。

  震驚?混亂?詫異?困惑?

  ……

  這些情緒在她瞳孔里雜糅成一種莫名地震動,讓她不由自主地跟隨本能而動作。

  她抬起手來,不知不覺觸到了少年的臉,直到指尖感覺到濕跡,她又愣愣地收回手,把手指含進了唇間。

  淚水的味道被唇齒所感知的同時,她的手腕也突然被人猛地拽住了。

  這大約是謝驚蟄第一次在她面前表現出攻擊性來。

  少年緊緊抓著她的手,視線在她殘留水跡的指尖一掃又被燙到般挪開,定定地落入她眼底。

  昏暗中有什么東西在不斷發酵。

  空氣被蒸騰,可供呼吸的氧氣正不斷減少。

  少年的身形開始不由自主一點點傾斜,直至將她完全覆蓋。

  然而就在什么事情即將發生的時候,再次播放起來的“吉賽爾”突然打破了玻璃,讓他們屏住的呼吸瞬間變亂。

  谷雨動了動手腕,謝驚蟄便慢慢松開她。

  兩人互相看了一眼,又同時別開頭去。

  就這樣古怪的沉默著,他們保持著奇怪的姿勢在角落里縮了很久,直到腳都麻了才慢慢起來,一前一后地走出去。

  “補課先暫停吧。”

  離開禮堂之前,谷雨率先提出來,“馬上就要考試了,你想溜出來只會越來越難。”

  “我可以晚上,我跟我媽媽說在寫模擬題……”

  謝驚蟄想爭取一下,可他衣兜里的手機卻急促地震動起來。

  不需要拿出來他也知道是誰——他也不想拿出來,只能條件反射地隔著兜按住手機,沉默地點了點頭。

  道別之后兩人分道揚鑣。

  夜里的知鳥叫聲總是格外清晰,一聲長一聲短地墜在枝頭,把星星落下的樹影都變得吵鬧了幾分。

  谷雨在某一刻突然回頭,看著遠去的少年的背影,突然開口叫了他一聲。

  “謝驚蟄!”

  難得被叫了大名,少年在樹下回頭,一雙眼在夜色里驚喜不已,看起來明亮又璀璨。

  谷雨望著他,抬高音量:“你多吃水果多睡覺,注意休息。”

  謝驚蟄安靜聽完,然后沖她笑起來。

  “我知道了。”

  他也高聲說:“你也要多休息,但也要好好學習,別忘了答應我的,我們要在海大繼續當師兄妹。”

  谷雨:……

  當我沒說。

  她轉身大步離開,校服裹著風高高揚起來,看起來像一個孤僻的俠客。

  謝驚蟄就那樣看著,在原地笑了很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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