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一般的沉默。
陽光毫不吝嗇地照射這座宮廷般奢華優雅的大房子。
每一寸都被保潔擦得反光的玻璃上連蒼蠅都停不住,當然這里也不會有蒼蠅。
這里只有許多昂貴的奢侈的擺件,被人精心侍弄的花草,還有許許多多,被隨意放置在各個角落的時尚雜志,因為沒有息屏而自動關機的pad,和沙發的氣質格格不入的巨大玩偶,還有一些隨處亂丟后又被管家好好掛起來的,風格不同的包……
在這隨處可見女主人與小主人生活痕跡的別墅里,漫長而充滿陰霾的沉默后,荊野最后問:“林先生,在你的家里,真的有孟搖光的位置嗎?”
他的笑容成竹在胸,落在林方西眼里卻如刺眼的閃電撕裂了湖水。
帶著黑暗的烏云,沉重的陰霾,他在靜止的窒息中面無表情地盯著對方:“你想以此證明什么?”
“你想看我痛哭流涕地懺悔,然后把我的女兒拱手相讓嗎?”
“別太可笑了,荊老板,就算我不是一個合格的父親,那也不證明你是——你甚至連自稱是父親的資格都沒有。”
“你說過我這里沒有她的位置是吧?如果真的是這樣,你那張照片是從哪里取下來的?你去看過她的房間嗎?你去過她的娛樂室嗎?”
“在失蹤之前,她總喜歡玩拼圖和積木,那些東西每一套都是我花高價買來或拍來的,她小時候語言天賦特別強,光是外語家教我就給她請了五個,除此之外她受我的影響還喜歡畫畫,有時間的時候我會親自教她握筆,沒時間的時候也有畫家教她,所有人們能想到的興趣愛好,從她開始走路起,我就統統讓她試了一遍,再將她喜歡的留下來。”
“她母親懷孕的時候情緒不佳,因此出生后她的身體就不算強壯,我前后請了十多個營養師來負責她的飲食,直到她滿一歲才總算和別人家的小孩兒差不多重,那時候她很挑嘴,光是為了供應她喜歡吃的水果,我就買了好幾個果園,這個樓盤里有專門讓小孩兒用的大型運動場,是我為了她專門添的,設計圖是我親手畫的,為了她的健康,我教她游泳,教她打球,教她騎馬教她射箭……除了這些之外,我還多的是無數為她準備好的東西,”陽光悄無聲息地流轉,林方西的眼睛終于從下落的光束里抬起,清晰而冰冷地直視著荊野,“如果沒有你,如果不是你帶走她,她會得到這一切。”
“現在輪到我問你了。”片刻的靜止后,他在桌前坐得筆直,不帶一絲情緒地問荊野:“她這些年過得怎么樣?”
“她健康嗎?她有沒有吃飽穿暖,有沒有好好運動,生病多嗎?生病后有沒有及時看醫生?她摔倒過嗎?有沒有受過傷?身上有沒有留疤?她小時候曾傷過一次,醫生建議我等她長大一點再做祛疤手術,我已經定好了時間也定好了醫生,可她被你帶走了,你給她做手術了嗎?”
“她學過些什么?”
別墅里空空蕩蕩,華麗的壁畫上涂滿陽光,照片墻上有小女孩在相框里笑得羞怯又可愛。
光束里塵埃與男人冰涼陳述的說話聲一起漂浮。
“她有沒有和其他小朋友一樣得到正常的在校園里玩耍的童年?她有朋友嗎?能和她一起寫作業玩拼圖,一起闖禍一起打鬧的朋友,她的每一個生日是怎么過的?有沒有蛋糕和蠟燭,有沒有很多人的祝福和禮物?有沒有人告訴她,她長大了一歲,但依舊是個可愛的不用急著長大的小孩?”
……
……
更加漫長的,仿佛將要沒有止境的沉默。
客人臉上的笑容早已全部消失,他自然地微垂著頭,眼睛半藏在陰影里。
光從前方打在他身上,卻像是催生出了無數漆黑的烏云。
而林方西看著他,卻也并不像一個勝利者:“我是一個不合格的父親,但即便是一個不合格的父親,我也已經準備好了要給她這一切——她第一次上小學,第一次上初中,第一次上高中和大學,她的第一輛車,她的第一棟房子,她的第一個畫展,她所樂意的喜歡的想要的一切……你給過她嗎?”
“你要搞清楚,你是一個小偷,你不但從我這里偷走了我的孩子,還偷走了她本該有的一切。”
“這樣的你,怎么敢來我面前大放厥詞,要我放棄我找了十二年的孩子?”
林方西站起來,他高大的身影被陽光從身后越過,落在荊野身上留下一道淡淡的陰翳。
而他居高臨下毫無感情地俯視著他,語氣平平道:“沒有別的事請你先滾吧,現在還沒到我要找你算賬的時候。”
“等時機到了,自然會親自去找你。”
他轉身要走,一直沉默的荊野卻抬起頭,直視他的背影,露出了一個調侃卻又充滿戾氣的笑容:“林先生的口才真不錯,感情好像也充沛得很……”
林方西停住了腳步,而身后的聲音還在繼續著。
“就是可惜,你所說的一切都只是空中樓閣,而在現實里,真正被她當做爸爸,陪她一起長大的人是我。”
“哦,”他笑瞇瞇道,“就連星星第一次來例假,都是我到處查資料問人后,親自去買的衛生巾呢……”
話音未落,砰地一聲——
子彈從黑色槍管里倏然射出,撕裂空氣和皮膚,深深釘入了桌后的沙發里。
荊野略偏著頭,他側臉上正有一道血線緩緩裂開,淌出猩紅的液體。
樓上一直安靜的臥室此時終于傳來一陣急匆匆的腳步聲,隨后是有人要往樓下沖來卻被人生生攔住的動靜。
“讓我下去看看怎么回事!”
“你們攔著我做什么?!那不是槍響嗎?”
“你們放開我!”
……
吵鬧掙扎的小主人被生生關回了臥室。
一切又重新安靜下來。
陽光里那道猝然轉身拔槍點射的身影依舊靜止在那里,他的表情被光線模糊,只有聲音傳來:“知道我為什么一次都沒有主動找過你嗎?”
他邁步靠近,語氣里一點點添入了咬牙切齒,恨不得食肉寢皮的憎恨。
“因為我怕我會控制不住自己,就像現在這樣……”槍口隨著最后距離的縮短,冰涼地抵住了男人的額頭。
林方西沒有表情地俯視著他,一雙眼卻早已猩紅,那雙總是清清淡淡沒太多情緒的眼睛,此時如翻涌的黑色的海,填滿了膨脹的沸騰的暴怒。
“明知道還不到時候,卻還是忍不住,想親手——殺了你。”
最后兩個字輕言細語,卻又像是從滿是血腥的齒縫間磨礪而出。
被他用槍口抵住額頭的荊野好似只意外了幾秒,便又抬起頭來。
他似乎一點都不怕這把手槍會擦槍走火,帶著血的臉上甚至揚起了肆意的笑。
“那你知道,”他往后放松地靠在椅子上,嬉皮笑臉地仰頭看著林方西,“我為什么明知道這一切,卻還是敢來找你嗎?”
“那當然是因為,和你這種只是在腦子里想想的半吊子不同,”一聲利刃彈出刀鞘的清響,隨后一道雪亮冰冷的刀鋒猝然劃破空氣,嗞的一聲——
“——我是真的敢殺了你啊。”
男人在陰影中抬頭,彎著一雙兇戾的眼,狠辣又無畏地齜牙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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