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寒門仕子 > 第022章 文竹先生
  文竹先生?

  真得不認識!

  見外甥確實一臉愕然,周大水便道:“文竹先生可是位大人物,即使是知府大人被他邀請,也會立即前往,你倒好,竟把孟府的管家拒在了門外,這實在是太過失禮了。”

  哦……

  孟嵐山究竟是什么人,面子居然這么大?

  “我只是個微末小吏,對于這些大人物的事了解的不多……就說說我知道的一些吧。”周大水呷了口茶,開始娓娓道來。

  傳言,這位孟嵐山是當朝的進士出身,學富五車,放官時因得罪了朝堂大員,苦苦輪候了一年一更后,才放了他一個九品小吏。

  他很氣不過,通過關系取消掉了吏部的任命,而改進去了太醫院執事。

  對此,皇帝是同意的!

  孟嵐山出身于醫學世家,醫術精湛,很快就在太醫院站穩了腳跟,并在幾次危重病癥的救治中展示了起死回生之術,終于力壓同僚坐到了御醫的位置。

  先帝爺在世時還曾贊其曰:一代杏林圣手。

  太醫和御醫雖一字之差,地位上卻相差千里。御醫是只給皇帝、皇后、皇子等尊貴人看病的,而太醫的患者群就低檔許多了。

  官場浮沉多年之后,孟嵐山的名聲越來越大了。

  一來是他醫學的精深,官吏們都想與之交好,這漫漫人生路中,誰敢說自己這輩子沒病沒災的呢?還有就是,他的兒子當下已經科舉入仕,現任大理寺寺正一職,可謂是年輕有為。

  綜合來看,孟家算得上是眾官吏眼中的熱灶,所以門庭若市。

  隨著年齡的逐漸增大,孟嵐山便號文竹先生自居,平日里研究一些丹青繪畫,嘗以此為樂。

  據官場上的傳言說,孟老的交際甚廣,親王、宗室、勛貴、朝臣,都與他都相交甚密,人緣不是一般的好。

  福兮禍所伏……

  轉折點發生在去年,已入耄耋之年的孟老太爺駕鶴西去,按照慣例,孟嵐山喪父是要向皇帝請丁憂折子的,也就是辭官回家守孝。

  丁憂去職,古來有之。臣子呈上一篇深情之詞,緬懷自己的嚴父慈母,悲慟之下就說要辭官回家而結草為廬,守孝三年。

  而皇帝呢,一般都會選擇‘奪情’,所謂的奪情就是不批準并且挽留一番:國家還需要你發揮熱量呢,你可不能棄朕而去呀。

  于是乎,君臣兩人就像唱二人轉似的,表面上客套一番。

  一般來說,皇上都會以大義為先為由來否決掉大臣的丁憂之請。

  然后就是再丁憂,再駁回,事不過三,第三次就是定論了。

  在這個過程中,還隱藏另外的一層意思,那就是看皇帝對這個臣子是否滿意。如果滿意,基本上就是三次奪情,繼續留任。如果是不滿意嘛,那就是:愛卿呀,朕被你的拳拳孝心所感,就準了你吧……

  令人感到意外的是,孟嵐山的請丁憂竟然沒有一次奪情,直接批準了。

  有人說,這是皇帝對孟嵐山結交朝貴產生了不滿,所以才沒有奪情的。也有人說,皇上被丁憂折子上的言辭感動,于是就成全了臣子的孝心。

  猜歸猜,但誰也不敢過度的妄揣圣意,想想是可以的,但是不能說出來。

  就權勢上的標準來說,孟嵐山似乎就是個日薄西山的老人了。

  孟嵐山回到了故鄉永川府,在這里過起了他的丁憂后的生活。

  在齊譽單方面看來,自己和這位老大人算得上是老鄉,可是老鄉歸老鄉,自己和他一不沾親二不帶故,他邀請自己又是什么緣故?

  雖然受寵若驚,但心里頭卻是惴惴不安。

  周二舅則認為,和這種大人物結交只有好處沒有壞處,完全不必擔心。

  想想也是,自己現在一介白身,即使想被人家利用也不夠格呀,如果真被利用,那倒還說明自己有價值了。

  至于到底如何,也只能見面的時候再問了。

  按下這事不提,周二舅開始為外甥的行程操心了。

  也巧,縣衙里剛好有一個同僚要去府城公干,于是,齊譽就搭了一班公務員的順風車。

  這不僅省了腳力,還不用花錢,二舅的此舉真是太明智了。

  齊譽也不小氣,途中吃飯時給那小吏多加了幾道菜,也算是作為答謝了。

  到了府城之后,二人就做了別,各忙各的去了。

  下車后,齊譽極目瞭望,不禁為之一呆!

  呵,不愧是府城!

  相比縣城,府城更加的恢弘大氣,道路四通八達,行人往來如織,一派欣欣向榮的景象。

  齊譽沒心思閑逛,先要忙辦正事。

  先要到府衙的禮房報到,然后再由經承大人核對身份,無誤后才會發放準考的浮票,也就是拿到了準考證。

  做好了這些,就要著手解決住宿的問題了。

  現在,有兩種選擇。

  第一種是去客棧投宿,簡單直接,但要花費不少銀子。況且現在正逢開科時間,各縣的考生云集到此,客棧的價格也有上漲。

  第二種則是去寓館寄宿,寓館屬于官府開設的場所,主要用于公事上的接待,但每逢科考時也會對學子們開放。費用上來說相對經濟實惠,是客棧價格上的一半。

  齊譽想了想,還是去住寓館吧,二舅不是說了嘛,以后用錢的地方還多著呢,能省則省吧。

  經路人指引,費了些周折,終于尋到了寓館的所在。

  管事的小吏在核對了齊譽的浮票后,便懶洋洋地說:“二層、丁字房、乾號床、上上鋪。”

  這一連串的定位詞聽得是耳朵發麻,齊譽忙找了個筆寫了下來。

  略一琢磨,就感受到了其中的韻味,似乎這住宿的條件不太理想呀。

  呵,還猜對了。

  才推開那扇門,就一股令人陶醉的氣味撲鼻而來,鞋子里的、襪子上的、還有各位赤腳大仙散發出來的……

  咳咳!

  這種感覺還真有些熟悉,像極了后世大學里的男生宿舍。

  不過,大家都是公平的,自己也是一路風塵,同樣沒有洗腳。

  子曰:久入鮑魚之肆而不聞其臭。

  習慣了也就不覺得難聞了。

  “小可齊譽,見過諸位。”

  “久仰久仰!”

  久……仰?咱們認識嗎?

  寒暄了一陣兒后,就安靜了下來,然后各忙各的。

  這時,一個體態魁梧的年輕書生走了過來,自來熟的自我介紹道:“在下戚景,齊兄多多指教。”

  “不敢當,兄臺客氣了。”齊譽定睛一看,卻見這位仁兄面如臉盆,眼如銅鈴,比殺豬的屠戶還要強壯。

  你來我往的介紹之后,二人就攀談了起來。

  戚景祖居是山東,前兩年遷徙到了永川府,屬于是半個外地人。他祖父曾為參將,受家庭影響,他也學了些武藝,在文人中算是比較另類的了。

  齊譽卻認為,就他這副身板,不考武舉才是浪費。

  戚景卻不這樣認為,他祖父說,太平盛世是文人的天下。

  “沒想到寓館的環境竟然這么差,這也能接待公事?”齊譽看了一眼斑駁的破床以及瘸腿的板凳后,感慨說道。

  “齊兄有所不知,寓館也分上中下三等場所,第一等是用來接待貴賓用的,布置考究典雅怡然。第二等是接待普通典吏用的,中規中矩構置齊全。第三等就是用于接待閑雜人等的了,比如說服徭役的百姓,或者是咱們。”

  原來如此!

  在官府的眼里,考生們和一堆閑雜人等并沒有什么區別,即使被刮目相看,那也是高中之后的事了。

  戚景很健談,性格也很豁達,給齊譽一種忠厚實誠的感覺。

  又聊了一會兒,二人各忙各的去了。

  考生們大多都是看書,臨陣磨槍這一套古今通用。

  齊譽先洗了個澡,又換了身干凈衣衫,這才感覺輕松下來,只是洗澡水太涼,害得他連打了好幾個噴嚏。

  晚上也很難熬,冷嗖嗖的也就算了,還時不時的有人出入茅廁,那嘩啦啦的聲音伴隨著氣味傳來,真想高歌一曲:夜來香……

  還有就是,戚景的鼾聲如雷,轟炸著各人的耳朵。

  不過,有意見也沒人敢說,這廝長得五大三粗,萬一把他給惹毛了,后果一定不堪設想。

  齊譽才剛睡安穩,天就亮了,之后又傳來了洗漱聲和出恭聲。

  算了,不睡了,吃東西去。

  寓館門外便有賣早餐的小攤,齊譽坐下后先點了吃的,然后就借機向小販打探,詢問去孟府的路徑。

  “多謝小哥指點!”

  “公子不必客氣。”

  府城的東西就是貴,一碗清湯面就要二十文錢,若在村里都可以買到半只雞了。

  沿著府城的中心大道直走,沒多遠就到了孟嵐山的故居。

  這是一座構筑恢弘的府邸,青磚琉瓦,斗拱飛檐,看起來很有氣勢。

  門房是個上了歲數的老家丁,他接過了拜帖后,就讓齊譽先在門外等候。

  齊譽有點緊張,忙把該注意的禮儀在腦子里又過了一遍,而后又整了整衣衫,很規矩地站在那里。

  大門再次打開,老家丁做了個請的姿勢:“齊公子請。”

  “有勞大叔!”齊譽故意落后半個身位,一臉謙恭地姿態。

  和想象中的不同,這府邸內部并不奢華,反而樸素靜雅。

  院子里幾棵盛開的桃花樹,正飄溢著淡淡的幽香,讓人聞之心曠神怡。

  南風吹來,拂掉了樹上幾片花瓣,然后蹁躚地落在了石桌上,一旁端坐的那位老人輕輕一掃,桌面又恢復了潔凈。

  他一身素袍,五十多歲年紀,鬢發斑白淡雅灑脫,給人一種和光同塵的感覺。

  老家丁見齊譽兩眼發怔,急忙小聲地提醒道:“這位就是我家老爺。”

  “哦……晚生齊譽,見過孟老大人。”齊譽急忙行禮。

  “齊譽?”孟嵐山掃了他一眼,笑道:“公子不必多禮,老大人的稱呼有些生硬,你不如叫我文竹先生吧。”

  “是!先生!”

  “坐吧!”

  齊譽謝過,側著身坐下了半個身位,拱手道:“承蒙先生垂,賜下邀帖,小子本應聞召即來,無奈現下正臨近府考,所以才耽誤了一些時間,還望您老多多見諒。”

  “你要參加府考?”孟嵐山又看了他一眼,笑道:“這么說,你還是個沒中過童生的白身。”

  “晚生天資愚鈍,讓先生見笑了。”齊譽尷尬地笑了笑。

  這時,一個侍女低眉斂目地端上了茶,然后又規規矩矩地退去了。

  “請用茶!”

  “謝先生!”

  孟嵐山淡淡一笑:“你可知老夫何事尋你。”

  齊譽搖著頭:“晚生不知。”

  “一統江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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