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直只覺得心口一蕩,一口淤血堵在心里,咽也不是,吐也不是。
他回想了一下這些日子以來收到的命令,每一樁每一件,都像是在提前算計現太子,原本,他只能為是限制現太子的手段,沒想到,全是想要現太子命的手段。
要知道,廢太子與現太子水火不容,兩虎之爭,必有一傷。
若要讓他去傷現太子,他是有些不愿意的,畢竟現太子英勇善戰,心地純良,不是枉顧人命的廢太子所能比的。
可他終究只是一個人臣,管不了天子家的事。
“白統領。”老皇帝將視線落到白直的身上,“朕將你留下的用意,你可知道了?”
白直跪在地上,垂下頭,“屬下唯皇上之令是從。”
他的統領之位是皇上給的,他的榮耀是皇上賜的,皇上便是他的天,如今天要他做事,他豈有不做的道理?
老皇帝對他的回答很是滿意,“朕自有朕的用意,你若想問些什么,朕自會替你解惑。”
白直連忙搖頭,“屬下沒有疑惑,屬下只知道,皇上做什么都是對的。”
“好好好。”老皇帝欣慰的連道好幾聲好,“你且先起來說話。”
白直依言站了起來。
但老皇帝與廢太子并沒有繼續說話,而是默默站著,似乎在等著什么人來。
就這樣過了半柱香的時間,有匆忙的腳步聲由遠即近的傳來。
很快,殿門被人從外面敲響,大太監在外面稟了一聲,“皇上,丞相大人來了。”
“讓他進來。”
隨著吱呀一聲門響,宗丞相臉色焦急的走了進來。
他一進入內殿,眼睛立即釘在了廢太子的身上,下一秒,他誠惶誠恐的跪下,與白直的反應一模一樣,只喚了一聲‘皇上’,便再無下言。
這一次,不僅是老皇帝,就連滅世的眼神也落在宗丞相的身上。
眾所周知,宗丞相的兒子,是白柒柒的徒弟,雖然宗丞相只對皇上忠心,但誰也不知道,他會不會因為兒子而動搖心意。
但是,他們又不得不將他拉在身邊,因為宗丞相除了是文臣之外,手里還掌握著一支私兵。
只有宗丞相的私兵也加入進來,他們才有完全的把握,能將白虎衛與齊統領的那支禁衛軍斬盡殺絕。
“宗丞相似乎很意外?”老皇帝開口了。
宗丞相咽了一口唾沫,如實道,“老臣的確很意外,也很不解,但如果這是皇上的選擇,老臣誓死追隨。”
“哪怕朕有可能會對你那兒子不利?”老皇帝瞇起了眼睛。
那渾濁的眼睛難得的銳利,似乎想穿他的身體,看穿他的靈魂。
宗丞相伏在地上不敢動彈,卻沒有立馬表忠心,而是想了半晌才鄭重的道,“老臣是父,他是子,若他不愿與我走同一條道,那便是離了心,老臣有何害怕的?老臣只怕會與皇上離了心。”
“宗丞相。”滅世忽然喚了一聲,“你抬起頭,看著我的眼睛,回答我三個問題。”
宗丞相的心尖一顫,想起先前與白柒柒會面時,白柒柒便交待過他的話。
“滅世那人最擅祝由術,一旦與他眼神接觸,便會不由自主的陷入他給你設定的情境中,從而順著他的話往下答,若是不想被他控制,除了自身的精神力要強之外,還要提前預知他的手段,表演出他想要的變化。”
白柒柒與他詳細的述說了祝由術的過程,以及他需要表演出來的變化。
若是不想被施術者控制心神,就得一心二用,一邊表演著施術者想要的變化,一邊則需要想別的事情,沖淡施術者對自己的影響。
好在,他自幼讀書便聰慧,因為不想讓讀書過于枯燥,便練習了一心二用之法。
讀書時,一心二用只用于偷懶開小差,現在,倒是可以應付人人頭疼的滅世。
想到這。
他光明磊落的抬頭,迎上滅世那雙幽深的眼睛。
那眼睛好似一個漩渦,他只是看上一眼,便只覺得頭暈眼花,有什么東西正在被漩渦大力吸走。
他連忙穩住心神,一邊不動聲色的與他保持對視,一邊想起自己那不成器的兒子。
二十多歲的年紀,太子都已經生了三個,他卻連毛都沒有一根。
兩個家世好,相貌好,性格好的姑娘都巴巴的喜歡他,偏他一個都不要。
莫不成,他驗尸那么幾年,是喜歡……死尸不成?
一想到自己兒子與死尸相處時和諧又美好的畫面,他冷不丁的打了個寒顫。
這時。
滅世眼看著宗丞相的神情越來越迷離,渾渾噩噩的好似在夢中一般。
他唇角噙起一抹笑,“宗丞相,你的心向著景寒太子還是皇上?”
宗丞相木訥的張嘴,一字一句說得極慢,“皇……上!”
他的聲音又輕又空靈,仿佛是從另一個世界傳來的一樣。
老皇帝并不是第一次經歷祝由術,上次他被換替身,也是被人先施了祝由術,而后才渾渾噩噩的不知所云。
他唇角微緊,看了滅世一眼。
不知道為什么,他的心底竟生出了一絲后怕,以及一絲后悔。
選擇這個兒子,當真能安安穩穩的將皇位坐到自己離世么?
正當他心中煩悶之際,滅世的第二個問題再起。
“宗丞相,在你的左邊有一柄刀,你拿起來,割破自己的喉嚨,再取出喉嚨里的長蛇。”
宗丞相喃喃的重復著他的話。
“左邊有一柄刀……”
宗丞相朝左邊轉身,他的左邊站著白統領,而白統領的腰間,正好就掛著一柄刀。
宗丞相一步步慢慢的挪過去,慢慢的取下那柄刀,再慢慢的架在自己脖子上,慢慢的一割……
鮮血,頓時滲了出來。
因為他的動作很慢,所以這一割,只是割破了一層皮。
宗丞相抬起另一只沒有握刀的手,朝自己的脖頸伸去,“長蛇……”
可他摸了個空,除了沾一手血之外,再沒有別的。
但他并沒有放棄。
手指使勁的在傷處摳撓著,不知疼痛,仿佛里面真的有一條長蛇,他需要將長蛇取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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