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輩子無法生育？”
姨媽從前是經歷過一些事的，她自然懂得這幾個字背后意味著什么。
從前陳耀東即使有女兒，為了生兒子仍鬧出了不少荒唐事。殷家這樣的家庭，殷鶴成又這么年輕，怎么能無后呢？
姨媽無法接受這樣一個結果，問顧書堯道：“就真的沒有辦法嗎？上次那個袁醫生怎么說?”
顧書堯沉默了片刻，淡淡道：“袁醫生也覺得希望渺茫。”
“希望渺茫也是有希望的啊。”姨媽情緒激動起來，拉住顧書堯的手道：“我們再去多看幾個醫生，總歸是有辦法的不是嗎？”
顧書堯只配合地點頭，沒有說什么。
看顧書堯的神情，姨媽又怎么不明白，這“希望”二字不過是安慰人的話而已。
姨媽的表情也變得沉重起來，反而是顧書堯輕輕握住了姨媽的肩膀，笑著道：“姨媽，沒關系的，我自己也不是那么想要孩子。”
顧書堯這么說，姨媽緊繃著的臉終于松弛了些。可轉念一想，還是不是滋味。舒窈明明是可以生的，從前流產也是因為懷了他們殷家的孩子，如今出了這樣的事，怎么可以都讓她一個女人去承擔呢？
作為長輩，她不能放任不管，讓自己的外甥女吃啞巴虧。
殷鶴成抱病之后，姨媽也去過一趟帥府，只是那次只見著了四姨太。這一回，姨媽打定主意要見到殷鶴成。
姨媽一到帥府，便讓侍從官去通報殷鶴成。
殷鶴成原本靠在床頭閱讀送過來的文件，一聽見顧書堯的姨媽到訪，連忙起身披了衣親自下樓去迎接。
殷鶴成先邀姨媽在套房的棕色皮沙發上落座，然后自己在姨媽對面坐下。
殷鶴成雖然打起精神來，明顯感覺瘦了不少，看著仍是憔悴的。算起來才有一個多月沒有見過殷鶴成，想必這陣子他確實也不好過。
姨媽是個體面的人，雖然是帶著氣來的，卻也沒表露出來。只過問殷鶴成和殷老夫人的身體狀況，只字未提顧書堯。
殷鶴成也很客氣，一副做晚輩的樣子，道：“倒有勞姨媽費心了，我沒什么大礙，您不用記掛。”他仍是叫她姨媽，說著，他頓了一下，話鋒一轉，“書堯是在姨媽那吧，她還好嗎？”
說完，他下意識地抿了一下唇。
姨媽也不再賣關子，開門見山道：“舒窈在我那里還好，我過來確實是因為她的事，不過我是背著書堯來的。”
姨媽說完，殷鶴成微笑著點了點頭，眼里的光卻黯淡了一些。
“書堯在報紙上的離婚聲明你看見了嗎？”
殷鶴成臉上的笑容收斂了起來，后背往后靠去，靠在沙發上的靠背上，冷冷道：“我看了，不過這單方面的聲明我并不認為它作數。所以，她到現在，依然是我的妻子。”
殷鶴成話里并沒有要與舒窈離婚的意思，甚至對一些事情并不知情。
姨媽的語氣也緩和了些，繼續問道：“少帥，有些事我原本不該問，但是事已至此，我還是要多問你一句，你知道舒窈為什么要跟你提離婚嗎？”
這個問題，殷鶴成這些天已經翻來覆去想過很多遍了。
為什么？
殷鶴成深深嘆了一口氣，將殷老夫人生病后，以命相要挾他娶姨太太的事原原本本地說了。
“我承認，這件事我做的不妥當。但是，我真的沒有要納妾的意思，我對書堯的情意，您應當是知道的。只是她，因為這件事情，已經不愿再見我了。”
即使他臥病在床，她也不肯來看他一眼，甚至連句話都沒有。
當真是一點也不在乎了嗎？
這些事顧書堯雖然沒有跟姨媽提起過，可她也是女人，又怎么不明白呢？
姨媽苦笑著開口，“看來我今天來對了，看來有些事情舒窈并沒有跟你提過。”
“什么事情？”雖然殷鶴成的語氣仍是沉穩的，背卻已經從沙發靠背上脫離開了。
“你不知道嗎？舒窈因為之前流產落下的病根，她去醫院做了檢查，醫生說她這輩子可能都無法生育了。”
姨媽這句話說完，整個房間頓時安靜了下來，可以清楚聽到自鳴鐘指針跳動的聲音。
他的臉色沉了下去，默了良久，才追問道：“什么時候的事？”
“有一個月了吧。”
她是一開始就知道了的。他原以為她只是難以受孕，以為只要留夠時間，他們總有一天會有孩子，卻不曾想會是這樣一個結果。
“舒窈的性子，少帥你是知道的，她是留過洋回來的，受了新式的教育，接受不了丈夫納妾。不過我也理解你，不孝有三，無后為大。舒窈沒法生育，你還有整個殷家，想必是不能接受沒有孩子的。只是……舒窈她原本是可以生的，到今天這個樣子也是因為之前流產過，這也不是她想看到的，也不該是她一個人去承擔。”
“姨媽，這些我都明白。”
殷鶴成垂著眸，看著很是憔悴。
姨媽看了他一眼，站起來與他告辭，“既然少帥你都明白了，那我這一趟也沒白來，你先休息，我先走了。”
“那我不留您了。”殷鶴成仍有些恍惚，送走姨媽后，他一個人又坐在沙發上，看著外頭的天色漸漸暗下去。
房間里沒有開燈，他用打火機點了一根煙，火苗躥地一下就將這黑夜點著了。
“我覺得這個主意很好，我同意了。”
“殷鶴成，你忘沒忘，我已經不在乎了。”
雖然還是那些刺耳的話，可如今代入她的處境再去回憶，這些天與她較勁生的氣已經煙消云散了，只剩下無法言說的無奈與愧疚。
她離開他并不是一時負氣，而是徹底看不到希望了。
畢竟，不僅是老夫人那邊沒法交代，連他自己都沒有想過，他這輩子沒有孩子會是怎樣的？
他一直覺得，娶妻生子從來都是順理成章的事情，怎么會有這樣的波瀾呢？
像是命運給他開了一個玩笑，又將一座天平放到他眼前，一邊是他期盼已經的孩子，一邊是并不會妥協的她。而這一次，再也沒有什么可以權宜的辦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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