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葫中仙 > 第九十章 佳人歸青冢,俠少未白頭
  “一門七進士,父子三探花。”

  在保定府一座名為“李園”的兼具宏闊與壓制的莊園門前,胡壚看著門兩側顯然是新近題寫懸掛的這副楹聯,心中頗有感慨。

  隨著在這一方世界中生活時間的越來越長,涉入得越來越深,他已經在無形之中改變了越來越多人的命運與越來越多事的軌跡。

  便如李尋歡,因為胡壚的關系,他在科考之前便入了弘治帝朱祐樘眼內。

  后來雖仍如原來的軌跡中一般考中探花,在朱祐樘心中分量卻大不相同。

  到授官之時,朱祐樘亦是循例授予狀元王守仁為六品翰林院修撰,榜眼倫文敘、探花李尋歡俱為七品翰林院編修,但隨后的安排各不相同。

  在朱祐樘看來,倫文敘是個做學問的人才,放在翰林院中可說人盡其用。

  王守仁雖走文途入仕,朱祐樘卻看出他心懷天下胸藏甲兵,想著自己將來若要做成大事,此人當是擎天玉柱、架海金梁般的助力。

  因此朱祐樘只讓他在翰林院過渡性質留了一個月,便尋個由頭將其調入兵部做個六品主事,看似冷落,實是準備留待將來重用。

  而李尋歡則是文武雙全,既有世家子弟的文采風流,又有江湖豪俠的激昂意氣,正是朱祐樘欲托付一件大事的急需人才,編修之職同樣只是個過渡。

  年前朱祐樘準了李尋歡的假放他回家,便有讓他安排好一切準備接受重任的意思。

  李尋歡既然得了朱祐樘的重用,自然沒辦法像原著中那般輕易辭去官職,做個閑游四海的江湖浪子,便也沒了被人暗算后得龍嘯云解救的經歷——甚至于此刻兩人尚是素不相識,原著中那引得無數讀者詬病的“讓女”情節也便失去了發生的根由。

  雖然有人說是那一場錐心之痛、十數年刻骨相思成就了李尋歡“例不虛發”的小李飛刀之名。

  但胡壚相信若是任由李尋歡在武功與愛人之間做出選擇,他必會毫不遲疑地選擇后者。

  除此之外,還有一個情節的變化令胡壚極為納悶。在原著中,李尋歡的父母和兄長該在他考中探花后接連辭世,但此刻這三人不僅仍活得好好的,還能夠為李尋歡張羅婚事。

  胡壚不覺得自己來到這方世界后所做的哪一件事情足以引發這個變化,想來想去,只能是此事本身便另有隱情。

  至于真相到底如何,他相信自己此行多半可以得知答案。

  “尋歡有失遠迎,還請道長恕罪!”

  隨著一聲清朗笑語,面上帶著十二分幸福與甜蜜笑意的李尋歡如一陣風般出現在胡壚與阿飛師徒兩個面前。

  胡壚上下打量他一番,見他精神氣質一如既往地如初升朝陽般予人溫暖與昂揚之感,便知道那一段悲劇的命運當真已與他擦肩而過。

  待到雙方見禮寒暄,胡壚問道:“尋歡在書信中說,貧道托你留意之人近日將登門與令尊相會,卻不知他此刻是否已經到了?”

  此言一出,站在他身后的阿飛立時身軀微震,仿佛萬年寒冰般的一張俊秀小臉上也現出一抹融合了期盼、怨恨、悲哀、忐忑等情緒的復雜神色。

  李尋歡低聲道:“那位長輩已經到了,家父家母便是因要招待他,才未能親身來迎接道長。”

  胡壚又問道:“你未曾向他提及阿飛的存在罷?”

  李尋歡道:“道長事先有過交代,尋歡自然不敢多嘴。”

  胡壚滿意地點頭,隨即伸手在阿飛肩頭輕拍了一掌,用寬厚溫暖的手掌給這忽地對著面前大門望而卻步的弟子增添些勇氣:

  “傻孩子,上一代的恩怨糾纏、是是非非已分辨不清。但在你而言,確是他有虧欠了你。走,為師且帶你去討個說法!”

  說罷,用手拉了他向莊內長驅而入。

  李尋歡急忙緊趕幾步到前面引路。

  當初胡壚要他留意那位長輩的消息時,他便已隱約猜到一些事情,此刻看了阿飛的古怪神情,心中便又確定了幾分。

  胡壚師徒隨李尋歡到了李園內的一座待客廳堂之內,見廳內共有五人在座。

  正面主位上是一對中年男女,雖都年過四旬,眼角眉梢已留下些歲月印痕,卻依然可以看出昔年的儒雅倜儻與颯爽秀麗,令人在看到他們的第一眼便自然想到了“神仙眷侶”這個稱謂。

  在旁側下首位置,坐的是一個二十五六歲青年,容貌與李尋歡頗有幾分相似,只是氣度上多了幾分沉穩而少了點飄逸瀟灑。

  其對面的上首客位,則坐了兩個年紀都在三旬開外的男子。

  兩人一著青衫,一穿白衣,俱生得豐神如玉,又充滿處于人生最巔峰時期的成熟男子魅力。

  青衫人雙目澄澈如水,深邃如淵,似隱含著遠超年齡、足以洞察世態人心的智慧。

  白衣人薄唇輕抿,嘴角微揚,似總帶著一點對于天下蕓蕓眾生的鄙薄與嘲弄。

  胡壚攔住正要向眾人引見自己的李尋歡,卻不先向那該是李尋歡父母和兄長的三人見禮,反手將身邊的阿飛推到那青衫人身前,帶著點看戲的惡劣笑意道:“這應該便是你要找的人了,想做什么便盡管去做,一切由為師做主!”

  廳內眾人都不明所以,盡都將目光落在面色冷得可怕、木然站立在青衫人對面的阿飛身上。

  青衫人也有些莫名其妙,但目光落在阿飛那隱隱透出些熟悉的眉眼上時,心中陡然一顫,猶豫一下問道:“孩子,你姓什么?”

  望著面前猶是鬢發如墨、風華正茂的男子,再想想自記事起便愁容未解,后來更生生將自己煎熬至死已歸于青冢的母親,阿飛本就心神激蕩難以自已。

  此刻陡然聽到一個“姓”字,他雙目驀然變紅,無盡的委屈怨恨壓過其他情感,暴喝一聲:“我沒有姓!”

  暗藏腰間的“薔薇劍”刷的出鞘,宛如一條擇人而噬的血紅毒蛇迅捷無比嚙向對方咽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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