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嬌華 > 336 前路不明
  話問出口,不等沈冽回答,宋傾堂自己先笑了。

  “我這問的太荒唐了,”宋傾堂說道,“你說得對,我們的確道不同,阿梨若是定國公府的人,那她為定國公府討還公道乃天經地義,任何一個但凡有血性正氣的人,都會偏向于她。”

  酒壺再度被沈冽拾起,在宋傾堂的杯中重又斟滿。

  “沈冽,”宋傾堂看著酒壺傾下的酒水,很輕的說道,“其實定國公府一事,朝臣都頗為震撼和氣憤。”

  “我不想與你太談政事,”沈冽放下酒壺,“我說了,你我道不同,我是局外人,你是局中人,我們的矛盾不可調和,這是立場決定的。”

  “那你說,我現在要怎么辦?”宋傾堂看著他。

  “怎么辦取決于你,你親自來問我,若我站在你的立場上只能覺得,你最好的辦法就是去舉發我。”

  “舉發?”宋傾堂笑了,“沈冽,你不是只身一人,你身后可是有郭家和沈家在的。”

  沈冽淡淡一哂:“郭家在京只我一人,至于醉鹿,你覺得如今皇上這只手,還能伸得到那邊去嗎?”

  他笑的輕懶,語聲也輕懶,這時一陣風起,宋傾堂穿的保暖,卻忽然覺得脊背發寒。

  “少爺。”后邊傳來廚娘的聲音。

  宋傾堂抬眸望去,廚娘端來了三份餃子,一份是蒸餃,兩份帶湯盛在碗中。

  “你還有閑情吃餃子。”宋傾堂說道。

  跟在一旁的家仆將一碗一盤兩份餃子擺在沈冽跟前,另一碗餃子放在宋傾堂跟前。

  而后是各類調料,各四小碟,分別在沈冽和宋傾堂面前規整擺下,與酒盞筷子為同一套色澤的餐具,極具講究和美觀。

  宋傾堂望了眼,兩邊的餃子個頭差的很多,樣式也不一樣。

  “你的待客之道可真好,”宋傾堂說道,“自己吃的那么大一個,給我的這么小。”

  “不是的,這位郎君,”家仆趕緊說道,“您那餃子是我們廚娘現做的。”

  “我的餃子是阿梨做的。”沈冽說道。

  宋傾堂正準備提筷,聞言一頓:“阿梨?”

  說著忙抬眸朝身后廚院望去。

  “她不在這,”沈冽忽的一笑,掩都掩不住,似天光破云般燦爛,“她今早送去我茶館的。”

  宋傾堂還是第一次看到這個冰塊臉笑成這樣,他愣愣的目光瞄向沈冽的碗,餃子薄皮大餡,白嫩潤滑,他竟越看越可愛。

  “她,她還會包餃子呢。”宋傾堂抿了口口水,垂頭望著自己的餃子。

  他的餃子其實也不小,但是跟對方壓根沒法比,而且郭家特意留在京城照顧沈冽的廚娘,廚藝自然是一等一的好,可是宋傾堂就是覺得很不舒服,口中發饞的緊,想去嘗嘗沈冽那碗里的餃子滋味如何。

  不過想到那丫頭不知天高地厚,不聽他話的模樣,他又不想吃了,夾起自己碗中的餃子,蘸了蘸料,一口塞入嘴中。

  邊嚼邊抬眸看向沈冽,對方吃的慢條斯理,沒半點聲響,不食人間煙火的模樣。

  宋傾堂頓了下,也放慢速度,慢慢的嚼著。

  越吃越覺得古怪,他本來想上門興師問罪,好好讓對方摸著良心慚愧一下,再跟他保證以后再不亂來了,然后這事,他可以暫時放棄自己的原則,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當不知道,結果,他現在居然跟對方坐在這里一起吃起了餃子,來時的滿肚子心思現在徹底感受不到點滴了,一時甚至分不清是吃人嘴軟,還是被對方的言談舉止弄的無話可說。

  不過,沈冽所說的宣延帝的手,讓宋傾堂心里沉了幾分。

  他不想去想,卻不得不承認,如今的大乾,已經越來越看不清前路了。

  大雪是在申時落下的。

  風雪來的很急,不過一個時辰,漫天漫地都裹了一層銀霜。

  滿京都肅冷清靜,城門外流連多日的流民紛紛往最近的山頭走去避雪。

  往山上的山坡到處都是縮成一團的人,好多人衣衫單薄,腳著破鞋,走得艱難,擠擠挨挨里,諸多矛盾產生,尤其是往陡坡上走去時,動起手的人直接將別人推入山崖。

  摔死的人得一痛快,摔不死的,卡在山坡下面絕望的哀嚎呼救,無人回應,除卻憤怒激斗的人之外,誰都是麻木倦怠的一張枯瘦面容。

  大雪落了三個時辰,官道上面一隊快馬在夜色里奔來。

  “開門!”為首的男子高聲沖城墻上叫道。

  城門郎望下來:“來者是誰!”

  男子抬頭迎著城墻燈火,高舉手中令牌:“劍南節度使秦興部將,毛師古!”

  ·

  大雪紛揚,像是絮絮的棉花。

  宣延帝站在東明宮外,定定望著皚皚大雪。他微微抬著頭,燈火打在他臉上,將他臉上越漸細密的皺紋映如刀刻。

  夜色幽深,萬籟無音,整個皇城如同死了一般。

  遠處三個身著銀色盔甲的男人大步走來。

  為首的是天榮衛正將陸明峰。

  “陛下。”陸明峰跪下說道。

  “說。”宣延帝看著天幕。

  “趙明越和趙琙的確出城離京了,多方可以證實。路千海一個時辰前開始吐血,口中胡言越來越多,恐難熬過三日。正陽道今早有一具尸體橫尸街頭,尸體與之前在街頭屠戮乞丐的男人們是一伙的,尸體上有一封信,稱此人不是中原人,為北元人。字跡我比對過,與那邪女的字跡不同,應不是她所為。”

  “北元人,”宣延帝低低的說道,“竟然是他們。”

  一陣風吹來,他有些花白的須在風里瑟動,沉默良久,宣延帝說道:“我忽然想起一個人了,靖安侯何在。”

  “應還在重宜。”

  “他年輕的時候,倒是一個帶兵打仗的能手,”宣延帝皮笑肉不笑,淡淡道,“把他召回來吧。”

  “是。”

  “陶家人呢?”宣延帝又道。

  “老樣子,還住在那,蔣氏的傷口比較嚴重,這幾日都在養傷。”

  “好,”宣延帝終于收回目光,轉向陸明峰,“把他們抓起來。”

  陸明峰一頓,有些訝然:“抓起來?”

  “關在天榮衛府,把消息放出去,聲勢越大越好。”

  “是。”陸明峰垂首。

  宣延帝看向陸明峰身后的兩名手下,其中一個是新頂替劉司階上來的謝大鈞。

  宣延帝眉心輕皺,心里那口惡氣在胸中發酵的越來越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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