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嬌華 > 356 南宮皇后
  不同于歷朝歷代的皇帝,李據后宮里的眾妃嬪皆不是什么顯貴出身,包括皇后南宮氏。

  南宮皇后雖是已病故的尚書右丞南宮農的獨女,但南宮農一身清貧,靠學識才華而登高,非同朝中安秋晚等有顯赫家族在后的官員,是以,待南宮農病逝后,南宮家便幾乎無人。

  好在李據宮中的嬪妃出身皆不高,無一世族公卿之后,所以南宮皇后并沒有過的多難。

  而南宮農死后,尚書右丞一職一直空置,有人便道是李據偏愛皇后,是以不再設令。

  南宮皇后從不過問前朝之事,除了兩次,一次是十三年前李據一條律改,民怨載道,前朝大官托人求到南宮皇后面前,南宮皇后勸服了李據,不日便大修律令。

  還有一次,是兩年前問罪定國公府時,諸方被牽連,南宮皇后出面,將臨安侯府生生從刀口下面救了出來。

  如今出了這樣大的事情,卞石之能想到的,也只有南宮皇后了。

  廖內侍搖頭,說道:“皇后娘娘能在哪里呢,皇后娘娘自然是在她的文德宮里,外頭發生的事情,她都知道,可她不想管。”

  “不想管?”卞石之驚訝。

  廖內侍“嗯”了聲,不想再逗留,簡單行禮告辭,便轉身走了。

  宮門重又關上,卞石之收回目光,回頭看向虞世齡。

  虞世齡神情悲郁,無言可說。

  雪映長空,一排排琉璃宮燈下,天地的寒氣似被覆了一層濃郁顏彩。

  管事姑姑念和從前邊跑來,腳步匆匆。

  太子李訶聽聞動靜,朝殿門望去。

  南宮皇后則垂下眼睛,面容有些慘白,她實在不愿聽到皇上的任何事了。

  念和進來,沖李訶福禮,而后俯在南宮皇后耳邊輕語。

  李訶看著她們,有些不安。

  “本宮知道了,”南宮皇后低聲說道,“你去收拾吧。”

  念和心中說不出的難過,點點頭:“是。”

  看向李訶,福禮告退。

  待她走后,李訶說道:“母后……”

  南宮皇后沒說話,神情凄冷。

  “母后覺得,事情嚴重到了哪一步?”李訶說道,“難道,那陶家的人真的就殺不得,一旦殺了,天下就會亂?”

  沉默良久,南宮皇后才開口說道:“他不敢殺陶家的人,可是,他現在殺了。”

  “殺了,而后呢?”

  “因為他不想忍了,”南宮皇后抬眸看著自己的獨子,“陶家的人的確殺不得,因為你父皇害怕。是不是想不到,你父皇,他竟害怕陶嵐。如今殺了蔣氏,不是他為了破除心中之懼,而是,他不想要這江山了。”

  李訶呆愣,睜著眼睛:“什么?”

  “他興許早就不想要吧,”南宮皇后淡淡一笑,“這兩年他噩夢纏身,困擾良久,朝中之事又一樁接著一樁,令他不勝其煩,而天下四起戰亂,兵敗連年,你父皇一直在逃,可他逃不掉。”

  “可父皇英偉,文韜武略,他怎會是懦弱之輩?”李訶忙道。

  南宮皇后看了他一眼,笑意更深了。

  英偉,那是因為他身邊得力之人多。

  當初的大乾,滿朝文武,兵多將廣,自然有英偉的資本。

  現在呢,有什么?

  而懦弱,他怎么便不是懦弱之輩了,否則,他為何要拿定國公府開刀?

  說出去恐怕無人能信,這個皇上,他心里最恨的人不是陶嵐,不是易書榮,不是北元那一個個猛將,他最恨的,正是他們大乾立了累累戰功的定國公府。

  他恨定國公府招惹了陶嵐這般不好惹的女人,將整片北境殘害成這樣。

  他恨定國公府沒能在第一時間擊退北元那些入侵,恨定國公府作戰不力。

  他還恨夏昭學,恨他沒死,恨夏昭衣替他赴死,恨他像只喪家之犬一樣被從北境送回,卻還要受著萬民之敬!

  而他這個皇上,卻還要親自去探望,去安撫,去做給天下看!

  那一陣子,南宮皇后親眼看到宣延帝魔怔了一般,日日夜夜在念叨那位天下無雙的夏昭衣。

  他說對付陶嵐那樣的賤人,只有夏昭衣這般奇女子可以,若她未死該有多好,帶著父兄慘死的滔天之怒,夏昭衣一定可以用諸多辦法亡了北元。

  他還說他夜不能寐,被噩夢所擾,太醫院皆是廢物,能醫好他的人,絕對只有那回春妙手的夏昭衣。

  他一直在念,停不下來,念及一次,對定國公府的痛恨便更甚。

  彼時,定國公府早已無權無勢,加之天下大亂,叛逆四起,公卿們心不能定,世族貴胄們左右搖擺,那些在外的兵權收不回來,將不從命,皇上急切需要立威,需要震懾群臣和王公子弟,所以,他又將目光看向了定國公府……

  便是這樣,一條條,一樁樁,他為自己找了越來越多的理由,說服自己可以去下殺手。

  心魔是這世上最難擋的,而一個擅隱忍,慣陰沉,好謀算的皇上,他的心魔一旦洶涌滋長,誰能去攔。

  南宮皇后攔不住,她盡了所有的力氣了,所以,攔不住,便不攔,自她保下了臨安侯府,這一年來,南宮皇后所做的事情就是冷冷看著皇上逃避和懶政。

  沒人看得出他這么懦弱,都以為他勤政,都以為他愛民,實際上,他瓦釜雷鳴,德不配位!

  “可惜你了,我兒,”南宮皇后悲憫說道,“太子殿下。”

  你可能當不成這大乾的皇上了,這片大好江山,你無法擁有了。

  你每日都在刻苦學習治國之道,每日都在請教大儒學者們如何能當好一個仁君,每日在想著如何平亂,如何安定天下。

  但是,可惜了

  “母后,你……讓我害怕,”李訶說道,聲音不自覺帶著顫抖,“可惜,什么?”

  “你說可惜什么呢。”南宮皇后溫柔的說道。

  李訶眼圈微微泛紅,望著自己的母后。

  他忽的想到那太央殿上的金光閃閃的龍椅,想到滿朝文武叩拜父皇時那雷鳴般的“吾皇萬歲”,想到千軍萬馬靜立,抬頭仰望著父皇,只等天子一聲令下的肅穆之勢……

  這一切,他即將要擁有,他被冊封為太子時,在萬千目光下走向高壇,敬天地,留青史,那個時候,他差這一切便只有一步之遙。

  現在,母后在同他說,可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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