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嬌華 > 849 5.27)
  “對。”夏昭衣點頭。

  伙計呵呵笑了下,完全失去耐心,不知她想做什么,是善是惡。

  就在伙計打算趕人時,柜臺上的朝奉說道:“小姑娘,你這不是凈扯么,哪有人嫁人當了媳婦,還不綰發的?”

  “這樣嗎?”夏昭衣抬手捏起垂在胸前的青絲,纖細的手指勾著,漫不經心將青絲纏繞,“那,未過門的總行了吧?”

  “胡鬧,”朝奉說道,“你別來套話,快走。”

  “莫海珠死了。”夏昭衣說道。

  “啥?”朝奉愣道。

  伙計好奇:“莫海珠,死了?”

  “對,我來贖回他的珠子。”

  “你說死了便死了?”朝奉也不耐煩了,“快走快走,莫要胡鬧。”

  “那,他如果死了的話,我這個當妹妹的,或者是未過門的媳婦,可以來贖回這珠子嗎?”

  “行有行規,你這套說辭我們不允,”朝奉說道,“你拿莫海珠的票據來,或者拿你們的戶籍去官府那證明,不過我們當鋪不認衡香的造籍,需得五年前的前朝樣式。”

  “這么復雜?”

  “這哪復雜?”

  少女面露幾分厭惡不喜,干巴巴“哦”了聲,扭頭看向當鋪的旁處桌椅,眉目若有所思。

  “姑娘?”伙計說道,“您這,要不去拿戶籍?”

  少女回過神來,明眸眨巴了下,忽的伸手一推伙計:“要你管,煩死了!”

  “嘿!你這還推人呢!”

  “我就推人!”夏昭衣斥道,“不僅推人,我還打人呢!”

  說完她轉身出門,輕盈翻身上馬,在馬背上不忘又瞪伙計一眼,駕馬離開。

  “這什么人吶!還想說她長成這樣真是絕!”伙計罵道,打開柜臺的門回去。

  朝奉保持著原有姿勢,仍看著外面雪地上的馬蹄痕跡。

  當鋪的柜臺非常高,窗口則很低很窄,朝奉這個姿勢,便顯得脊背彎曲,頸椎看著都疼。

  但他好像渾不在意,眉目幾分深思。

  伙計便不說話,安靜站在一旁。

  “我得去后院一趟,”朝奉忽地道,“你看著鋪子,我去找下掌柜。”

  “成!”伙計應聲。

  朝奉去了后院,同掌柜一說前面的事,二人陷入同款表情。

  昨夜寧安樓的那些風波,作為消息最靈通的典當行,豈能不知。

  那頻頻來他們家當珍珠的莫海珠,竟一直住在谷乙那兩口子家中。

  據說那兩口子死得非常慘,官衙來了一批又一批的人馬。

  而那個莫海珠,他生死未卜,被人抓走后至今沒消息。

  掌柜的今早聽聞這些后,就覺得眼角一直在跳,本來以為官府的人會隨著那些票據上門問話,但等了一天都沒有,反倒等來了這么一個稀奇古怪,說話顛三倒四的丫頭。

  掌柜的跟朝奉小聲商量了幾句,掌柜的去喚昨夜值班的另一個伙計,讓他先去趟飛霜閣。

  每次曹育送來的珍珠,都恰好是這個伙計收得,價格一次比一次壓得低,這伙計一度非常得意。

  領了掌柜的吩咐,伙計套上厚厚的棉襖,外頭披上蓑衣箬笠,以防路上遇上大雪。

  從后門出來,伙計縮著腦袋,朝至少三里外的飛霜閣走去。

  “姑娘,他來了。”賊眉鼠眼的矮個子男人忙道。

  夏昭衣坐在酒館里,看著伙計慢騰騰走來,像個老大爺散步,說道:“等會兒再跟。”

  “好勒。”矮個男人說道。

  夏昭衣有幾分不放心,側頭道:“記住我說得話了么。”

  “嗯,記住了!姑娘你放心好了,我絕對演得看不出破綻。如果他沒有反過來跟蹤我,我就把我這手剁了!”

  “不至于。”夏昭衣說道。

  矮個男人撓撓頭,精瘦臉頰上故意露出個憨笑。

  “好了,你可以跟去了。”夏昭衣看著快走遠的伙計。

  “好!”矮個男人應聲,轉身離開。

  夏昭衣則又坐了很久。

  雖說是酒館,但她沒有叫酒,喊來得是一壺花茶,因為小費給得足夠,所以伙計奉若上賓。

  待覺著茶水冷了,伙計主動過來,問要不要添壺熱的。

  “有勞。”夏昭衣說道。

  新一壺熱茶送來,伙計瞧見少女仍若有所思望著外頭。

  她的手指很輕很輕的,在桌上輕敲,間隔略長,是她想事情時的一個小習慣。

  伙計放下熱茶,恭敬道:“姑娘,茶水好了。”

  “有勞了。”她還是這樣說道。

  夏昭衣在想的是,她離開后,找誰來主持衡香的局。

  當下這些布局,她并沒有讓王豐年參與和知曉,因為王豐年那邊的事務足夠忙碌。

  趙寧和屈夫人又是太過顯眼的人物,盯著她們的眼睛已越來越多。

  東平學府里面的人本可以挑一挑,有不少都是她信任得過的故人,但東平學府內部并不安全。

  清闕閣在衡香是有分部,但藏得太深,她此前未曾問過陸寧衿和言回先生他們,衡香分部的清闕閣在哪。

  而且這個“分部”未必有鋪子,甚至可能是路邊一個賣豆腐的攤販。

  康,康劍……?

  夏昭衣的手指抬起,沒有再落下。

  沈冽身旁這些暗衛,是經歷過真正大患難的生死之交,不僅僅只是信任問題,他們的能力和意志力,都非常可觀。

  但,就是因為他是沈冽的人,所以夏昭衣并不是很好意思去開口。

  不過,緩一緩的話,應該還是可以的。

  讓他先留在衡香,她書信去游州,讓杜軒幫忙在那批流民管事中挑選一個過來。

  實在是此次來衡香,當真沒想到會發生這些事,所以毫無準備。

  便,就讓康劍先留著吧……

  確定好后,夏昭衣喚來伙計,又給了些小費,起身離開。

  折騰一夜,又折騰一日,已快申時。

  昨夜同王豐年和康劍所說要離開衡香的時間是戌時,已快近了。

  夏昭衣離開茶館,去往不遠處的客棧,給了伙計一筆小費,將暫時保管在客棧馬廄里的坐騎換回來。

  回去寧安樓,經過歸園客棧時,正好陳韻棋跟著六個男人自歸園客棧后門出來,看模樣行裝,這便是要出發了。

  陳韻棋有所感的,抬起眼睛朝夏昭衣的方向看去。

  少女高高立于馬上,外披純白色斗篷,斗篷里面露著些許品綠色的織錦暖襖的領子,斗篷下的裙子,用真絲刺繡著湖綠色的玉蘭水漾紋。

  因斗篷后邊的風帽戴著,純白色的絨毛,將她那張秀致清麗的臉蛋映襯得瑩白如玉。

  今天在寧安樓聽趙寧她們的對話,陳韻棋便隱約得知,這個阿梨也在衡香。

  現在,陳韻棋看著這張只見過一次,卻印象極其深刻的臉,恍惚有些隔世經年之感。

  陳家在從信不算大戶,陳永明職位不高,但也是個體面的官宦人家。

  曾幾何時,她也如眼前少女一樣,是一個明媚奪目,光彩照人的女子。

  不,她比這阿梨要更活潑,更陽光,更無憂無慮和開朗……

  但如今,只有相形見絀的羞赧和尷尬局促。

  陳韻棋收回視線,雖然她眼下儀容整齊,尚未被寒風吹亂,但她覺得自己頗為狼狽。

  像是夏日最愛喝的冰鎮酸梅湯,灌入腹中,不是去了胃,而是去了心。

  又自心,隨著血液流淌,遍布四肢百骸。

  咕嚕咕嚕的,酸得她難受。

  身旁的男人們收整好了,準備出發。

  陳韻棋抿唇,鼓起勇氣又朝騎馬的少女看去。

  夏昭衣已看向別處,覺察到她的目光,也朝她看了回去。

  陳韻棋發現自己極其不喜歡對方的眼睛。

  她現在的不幸是父親造成不假,但至少有一部分,也與眼前這個少女有關。

  她此前不恨不怨,因為她的確放走了父親,她自認罪有應得。

  可是現在,就在這個阿梨望過來的這么輕淡一目里,陳韻棋忽然覺得像是有一把火在她心里面燒開。

  這個阿梨,她為什么可以當做什么事情都沒有發生過。

  她跑去白氏面前說她的是非,跑去沈公子跟前論她的對錯……

  她明明做了那么多,嚴重毀掉了她的人生,為什么還要做出這樣一副無所謂的樣子。

  她本已安全無虞地離開從信府,如若不是她,她還會跟著沈公子他們一起南下,而不是被送來衡香軟禁這數日。

  結果對方現在,這么云淡風輕,這么風平浪靜。

  怎么可以當做什么都沒有發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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