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嬌華 > 865 軍隊來了
  夏昭衣很少回京,回京也多留于府中和城中,故而夏家軍,她在去北元之前接觸得極少。

  鮮少幾次,也是父親帶她去游玩時,他們跟隨在后,不過每次人數都不多。

  大乾有嚴格的禮法規定,哪怕是王爺或國公,隨行將士不得超過五百。

  而父親原本便不喜鋪張,故而每次跟隨出京的人馬,除了親衛之外,夏家軍的人數連二十都沒有。

  但生命的最后一程,是那些夏家軍的將士們陪著她走完的。

  丁亥年,她一路從離嶺奔赴北澤,在昇流淵中見到彈盡糧絕的二哥和夏家殘兵。

  為了掩護二哥盡快離開,他們陪同她吸引北元軍的所有注意,一起被捕,一起作戲,最后,一起受刑。

  那十多日的朝夕相處,她體會到在戰場之外未曾有過的戰友之情,是生死交隔,血淚交融,絕對的信任與托付,至情至性的厚烈與純樸。

  夏昭衣看著他們,陌生又熟悉。

  這些久歷沙場的軍人們同樣也在看著她。

  自山坡而下,不遠不近的四十丈距離,是看不清眼神的。

  但夏昭衣好像能感受得到他們眸中的赤誠與熱烈。

  他們不知道二哥還活著,在他們眼睛里面,她是定國公府最后的遺孤。

  宋傾堂道:“當年你父兄死后,歐陽安豐老將軍臨危受命,接替了北軍統帥,這些夏家軍便跟了歐陽將軍。后來老將軍戰死,又遇夏家出事,怕李據斬草除根,歐陽雋將軍將他們瞞了起來。京城出事那次,歐陽將軍曾帶他們回來過,想要保護你,卻恰好與你錯過。歐陽將軍為人謹慎,這些年,他不信旁人,也不信我,一直暗中找你,沒能找到。直到數月前收到密報,稱你在八江湖隱居,上月的信函,是你在從信府出現的消息。”

  看著少女漸漸浮紅的眼眶,宋傾堂心下一緊:“阿梨……”

  夏昭衣強忍著沒哭,平靜道:“來了多少人馬。”

  “一千三百六十二人,”宋傾堂濃眉微擰,“本是三千,這幾年他們未曾休息過,連年作戰,死傷過半。”

  夏昭衣朝旁邊看去,這次再沒忍住,眼淚從她眸中跌了下來。

  宋傾堂抬手想為她拭淚,看到自己的手指在風塵仆仆中染了泥沙,又垂了回來。

  “歐陽將軍說,他在蓋州有幾個莊子,若你不知如何接受這些兵馬,可以……”

  “沒事,”夏昭衣擦掉眼淚,看回他的眼睛,“我能讓他們全部衣食無憂。”

  “嗯,阿梨,我未在信上同你說此事,因也倉促,歐陽雋將軍此前誰也不信,臨時才尋到我。”

  “畢竟叛徒太多了,”夏昭衣聲音變輕,“我能明白歐陽將軍的。”

  說著,夏昭衣露出一笑:“接風洗塵吧,但是這里的客棧太少了,能吃的恐也不多。”

  “我們自己帶了干糧,還能撐兩日。”

  夏昭衣邊笑邊哭,點點頭:“好。”

  “來,阿梨,”宋傾堂微笑,“先與我去見他們。”

  “嗯。”

  萬善關的風很大,吹了千年百年,自遙遠北地掠來。那些風化的沙石在秋冬蕭索中,沒了盛茂的草木相攔,似滄海干涸成的荒田。

  夏昭衣跟在宋傾堂后面邁下長坡,隨著他們過去,士兵們自馬背上來,筆直而立,規整有訓,所有人的目光深深凝望著少女的眉眼。

  越近越看得清晰,少女沒有再哭,但淚眼仍通紅,眼眸湛亮明媚,似云影后偶露的太陽落在江面上的光。

  “二小姐!”士兵們齊聲喊道,“見過二小姐!”

  為首數名老將率先行軍禮跪下,身后士兵齊齊下跪,整齊劃一。

  旁邊的百姓不知是哪家軍隊,慌忙也跪了下去,不敢抬頭。

  “別!”夏昭衣快步過去,“莫跪!我師門不允!”

  宋傾堂隨她一并上前,將為首老將們扶起。

  都約四十上下的歲數,魁梧健壯,身上戰甲染塵,唇邊髯須染霜,他們紅著眼睛打量少女,一人忽的沒忍住,垂頭痛哭。

  夏昭衣驚奇發現自己竟認得他:“你,你可是夏興明,夏叔。”

  老將哽咽,難以置信地望著她:“二小姐,你見過我?”

  “長姐說起過你,”夏昭衣說道,“你曾陪長姐和我父親去過塘州的江崖馬場,便是諸葛家的那座馬場。長姐她……”夏昭衣不得已撒謊,“她回離嶺后,曾畫過一幅賽馬圖,惟妙惟肖,夏叔也在其中。”

  “大小姐,她,她竟還將我畫下了……”老將大喜大悲,越發痛心,戰場上剛硬兇悍的軍人哭得涕淚橫流,“大小姐,國公爺……”

  他一哭,旁邊的將士們皆受感染,許多人側過頭去抹淚。

  “夏叔,你別哭了。”夏昭衣也含了淚。

  “嗯,不哭!”旁邊一位老將抬手抹淚,“咱們見到了國公爺的女兒,這是高興的事!咱們哭個啥嗎!”

  “我沒忍住,”夏興明哭道,“當年大小姐也是不給我們跪,大小姐說,她師父不喜尊卑,見不得人下跪,跪誰都行,莫要跪她。”

  夏昭衣一笑,看向剛才那位老將,抬手抱拳,還未問話,老將先道:“二小姐,我亦從國公之姓,我叫夏俊男!”

  一念出名字,他不好意思地失笑:“這,這名有些諢……”

  夏昭衣也笑了。

  “年輕時聽著尚好,這歲數一長,怪丟人。”他紅著臉繼續道。

  “父親說過你,”夏昭衣笑道,“你小父親七歲,祖父將你救下后,你跟在父親身旁一段時間,這名字,是你自己取得,因為……”

  “別別別!”夏俊男忙道,“二小姐,莫再提這事,我要臉,要臉!”

  旁人哈哈大笑。

  好幾人打趣,讓夏昭衣說出原因,夏昭衣笑了笑,并未提,轉而問下一人。

  李滿在客棧里等了好久,不見夏昭衣回來,頗覺不安。

  但方耿厚就在這,李滿不好出去。

  又等了一陣,李滿讓蘇恒去外面看看情況如何。

  但蘇恒連茶館的門都不好出,因為外面那幾個拿刀的還在叫罵。

  夏昭衣所攔下得,是追去西北面的歹徒,東面的人漸漸回來,竟開始劫掠錢財。

  已有幾家客棧遭了殃,這家茶館的掌柜和伙計正在柜臺后邊收拾東西,動作非常熟練,準備自后門逃走,風波過去再回。

  外頭忽然有人高喊:“有軍隊來了!軍隊!”

  “軍隊?”蘇玉梅最先聽到,回頭朝茶棚里的諸人望來。

  掌柜和伙計一頓:“什么對?”

  “軍隊來了,”蘇玉梅說道,“外頭人的人喊的。”

  茶館里頓時嘩然。

  “難怪剛才聽到很多人齊聲喊著什么,我以為我聽錯了,竟然是軍隊!”

  “我怎么沒聽到?”

  “不是,打這里過的,會是什么軍隊?”

  “對,會是誰的兵馬?會不會是北元那些人!!”

  “這!這怎么可能?”

  掌柜和伙計面色大白:“這,這還了得!”

  頓時更加勤快得收拾東西。

  氣氛一感染,客棧里的其他人也準備開溜。

  李滿皺眉,愣愣望著茶館的門:“東家還沒回來呢!”

  蘇玉梅打開一道門縫。

  已有不少人跑來,邊跑邊喊“軍隊來了”。

  這次的聲音要清晰很多,茶館里的所有人都聽得分明。

  跑回來的人看到滿地的血,嚇得驚叫,不過也顧不上手中還拿著刀的歹徒,繞開他們便跑。

  幾個歹徒不明情況,沖上去拉住他們問,掙扎過程中,又有人被砍。

  隨著回來得人越來越多,幾個歹徒也慌了,趕忙叫上進屋去打劫的人,一并跑路。

  幾匹駿馬就在這時奔馳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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