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定珠只是走神了一瞬,便默默地披上了外袍,她不知蕭瑯炎消氣了沒有,只能如常般詢問:“皇上忙完政務了?”

  聽見她平靜的語氣,蕭瑯炎心中更多了一絲煩悶,她怎么好像什么都沒發生過的樣子。

  他這幾日來的夜里輾轉,在沈定珠淡然的神情下,顯得分外可憐。

  蕭瑯炎語氣冷下來:“托你的福,朕跟北梁帝密切來往,政務比從前更加繁忙。”

  沈定珠聽的默然,低了低頭:“皇上辛苦了。”

  她的話,聽來不溫不火,實則這幾日,沈定珠已經知道錯了,不僅將自己鎖在瑤光宮里反省,想等著蕭瑯炎消氣了,再去道歉。

  可現在聽蕭瑯炎的口氣,她知他心中還有怒火。

  蕭瑯炎坐在椅子上,冷冷地瞧著她:“朕這次來,并非原諒你了,而是想告訴你,封靖的事,你錯的實在過分。”

  “一會岑太醫就來診平安脈,朕倒要看看他怎么說,倘若你是裝病不出門,趁早打消這個心思,朕不會因為你故作身體難受,就心疼退讓。”

  沈定珠豁然抬去盈盈黑眸看著他,與她的眼神對上,蕭瑯炎仿佛從中看到了一簇簇落下的雪花。

  她似乎有點傷心,因為他說的這番話。

  沈定珠舔了舔干澀的唇瓣:“皇上跟我相處的時間也不短了,難道還不清楚,我不屑裝病博取同情?”

  蕭瑯炎微微擰眉,正要說什么,沈定珠卻轉過身,坐去了雕花鸞鏡前,她拿起白頭梳,輕輕理著自己的黑發。

  “皇上走吧,不用等著岑太醫來診脈,我身子好得很,所謂不出門,也是想圖個清靜罷了,并非裝病博皇上的同情。”

  蕭瑯炎聽出她逐客的意思,劍眉頓時皺的更深,他幾番開口,想說點凌厲的話訓斥她,可看著她嬌瘦的背影,到底什么也沒說。

  最終,蕭瑯炎甩袖,側過身去不再看她,語氣更是端的冰冷疏遠:“朕當然會走,朕說了,聽了岑太醫診脈的結論以后,你求著朕,朕還未必留下!”

  沈定珠什么也沒說,她有一下沒一下地梳著頭發,心尖好像被什么劃拉出了一條口子,這會兒往里面呼啦啦地灌著冷風。

  她眼底竟生出滾燙的酸澀之意,沈定珠不斷在心里告誡自己——

  不準哭,也不許當著他的面哭。

  否則他會認為,她的眼淚是博取同情的武器,是要他心軟退讓的要挾。

  沈定珠這一瞬間有些恍惚,都說至親至疏夫妻,現在看來果真如此,她做錯了事,蕭瑯炎便也會這樣猜測她了。

  這些日子,她看似平靜的生活,可沒有一天是好受的,心里的煎熬,遠比身體上的不舒服,來的更要嚴重。

  因為蕭瑯炎選擇跟北梁帝合作,共同針對長琉,這不是玩笑話,沈定珠已經有所耳聞,大晉這邊已經開始善待北梁四公主了。

  沈定珠難免想到了當日欽天監說的天象鑒詞,她難道真的是會把災禍帶進大晉宮廷的禍星嗎?

  蕭瑯炎側眸,看著皎白面容陷入陰影沉默的沈定珠,她身姿飽滿,光影恰好落在她的背脊上,卻讓她像一樽不會說話的瓷美人一般。

  想到她的消瘦,大概是擔心繡翠跟西追的事有關吧?

  蕭瑯炎便薄唇微啟,語氣還是那樣冷冷的:“那人的死,跟西追沒有關系,他是在得罪西追以后,回家的途中失足滑倒在河道里了,朕已經派人徹查清楚,還了西追清白。”

  “不過,西追也并非全無過錯,朕將他停職半個月,命他在家里好好反思。”

  所謂停職,實則也是蕭瑯炎對西追的偏心罷了,知道西追想全心全意照顧繡翠,故而看似停職,實則是給他們留了相處的時間。

  蕭瑯炎說完,瞧著沈定珠的神色,她竟像沒聽見一樣,依舊沉默地坐在光影里,臉頰白嫩的肌膚,被照出淡淡的金色光芒。

  “沈定珠。”蕭瑯炎走到她身后,大掌直接按在她的肩上,“朕是不是將你寵壞了,連朕的話也充耳未聞?”

  沈定珠被他拍了一下,一個激靈回過神來,嚇得面色蒼白,回頭看去,見是蕭瑯炎,她才緩緩松了口氣。

  “皇上方才說什么?”

  蕭瑯炎皺起眉頭:“你剛剛在想什么?”

  她在想欽天監所言,如果是真的,該怎么破解。

  正當沈定珠想說的時候,門口宋嬤嬤傳報:“皇上,娘娘,岑太醫來了。”

  蕭瑯炎立刻宣見。

  岑太醫帶著醫女,提著藥箱,恭恭敬敬地入內請安,隨后如常地坐在沈定珠身邊,開始搭脈診斷。

  他一邊感受著脈搏的跳動,一邊撫須說:“娘娘平日里思慮深重,也沒有好好休息,身體還是有些虛弱,而且請恕臣斗膽,娘娘在宮務司登記的月事已是兩個月之前了。”

  蕭瑯炎聞言,頓時皺眉,看向沈定珠。

  岑太醫繼續道:“娘娘似乎有些體寒,微臣還是照著方子給您調理,另外……嗯?”

  他說到后面,忽然長長的疑惑了一聲,撫須的動作停了下來,臉上的神色漸漸嚴肅下來。

  蕭瑯炎跟著緊張擰眉:“怎么了?”

  “這脈象……彈滑而有力,跳動如珠而均勻……”岑太醫頓時看向沈定珠,卻見貌美的皇后娘娘一臉平靜。

  蕭瑯炎之前治腿的時候,自己讀過一點醫書,他當然聽得懂這是什么脈。

  “她有孕了?”他清冷的聲音都跟著變了調,問了岑太醫還不夠,轉而看向沈定珠,緊接著追問,“你有孕了?怎么沒告訴朕?”

  岑太醫再三確認過后,連忙站起身,拱手笑著道:“恭喜皇上,恭喜皇后娘娘,娘娘又喜懷龍胎,簡直是大晉之幸事。”

  沈定珠收回手腕,將袖子拉了下來,她回答的語氣很是淡然:“一個月前就讓江伯伯看過,他說有可能是雙胎。”

  蕭瑯炎一怔,岑太醫更是連聲笑道:“江老先生醫術精湛,得他診脈,那一定是雙胎之象了,皇上,娘娘,微臣這就去開藥,確保娘娘龍胎無虞。”

  蕭瑯炎顧不上岑太醫,只用漆黑無比的薄眸,怔怔地看著沈定珠,好一會,他在她面前緩緩蹲下來,望著她細白嬌美的面容。

  “你早就知道?為什么不告訴朕?”

  “原本是想在你生辰那日說的,后來你走了,沒找到好機會。”

  “那你見到朕的那日,總該有機會說的。”

  沈定珠沒有回答,只是用那雙輪庫漂亮的美眸,眨著纖秾的睫羽,靜靜地看著他。

  蕭瑯炎忽然反應過來。

  他今日進門之后,就說了她休想裝病祈求原諒的話,那雖是故意說出來的氣話,可現在想起來,蕭瑯炎分外后悔。

  她一定是都想到了,怕她說了有孕的消息,反而讓他心軟,她不愿讓他看在這件事上退讓。

  沈定珠比以前更在乎他的感受了。

  可恨他還在意什么他知不知道錯了的事?

  蕭瑯炎豁然站起來,冷峻的面色,還如之前一樣冰冷,但已經吩咐外頭的徐壽:“去收拾一下,朕今日起搬來瑤光宮睡。”

  沈定珠一愣:“皇上若是來,我們都睡不好。”

  蕭瑯炎卻不準備給她拒絕的機會,他回眸看著她,氣勢霸道果斷:“那要么你搬去乾元殿,跟朕同吃同住。”

  不用太醫說,蕭瑯炎也知道,懷上雙胎,肯定更辛苦。

  他還沒有完整地照顧過沈定珠懷孕,故而,這次一定要將她看在眼皮底下。

  沈定珠無奈地搖頭:“又不是第一次懷了,干嗎這么緊張。”

  蕭瑯炎干脆不跟她商量,對徐壽和已經懵了神的瑤光宮一眾人等,吩咐說:“將皇后的東西收拾一下,直接送去乾元殿。”

  乾元殿比較寬闊,風景秀麗獨特,最重要的是,守衛森嚴,剛好夠沈定珠活動。

  接下來的日子,蕭瑯炎除去忙政務的時間,便都陪在沈定珠的左右。

  他總是故作一副冷臉的樣子陪著她,實則做著所有為她好的行為,無論大事小事,只要跟沈定珠有關,蕭瑯炎事事親為。

  夜里睡覺之前,他端著木盆來給沈定珠泡腳,還次次都親自上手,為她搓洗輕揉,沈定珠要躲的時候,他便強勢地按著她兩只不懂事的小腳,抬起冷冽的薄眸看著她:“再動朕生氣了。”

  到了入寢的時候,他非要將沈定珠抱在懷里,她有孕后總是容易覺得熱,尤其是蕭瑯炎從背后貼著她的時候,就像一座滾燙的火山。

  她每次都想躲,又被他拉回了懷里去。

  好多回都是如此,蕭瑯炎冷淡的聲音,在她耳畔響起:“再跑?”

  緊接著,他大掌輕輕地落在她屁股上,像是懲罰般,力道卻極輕地打了一下:“老老實實在朕懷里待著,好好睡。”

  沈定珠費勁的轉了個身,面對著他氣喘吁吁的,額頭上都是悶出來的細汗。

  “蕭瑯炎,”黑暗里,她的聲音柔軟,好像嫵媚不自知的妖精,帶著一點嬌怒的抱怨,“你是不是在用這個辦法懲罰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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