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家院子逐漸熱鬧起來。
大人們都起來了，大一些的孩子雖然起得晚了些，但起來后也都幫忙收拾東西。
家里最小的兩個娃娃就是齊滿滿和齊十郎。
兩個小家伙睡得猶如兩頭小豬崽，無論大人們在忙什么都影響不到他們。
“爹，娘，東西都裝好了。”
齊大福抹了一把額頭上的汗，來到爹娘的屋里打招呼。
炕上，齊程氏盤腿坐在炕頭抹著眼淚，身邊是個用被子裹著的齊滿滿，依舊睡得安穩。
齊爭坐在方桌旁邊的長條凳上吧嗒著煙桿子。
屋里的光線很暗，沒點蠟。
借著窗外透過的昏暗的光亮，依舊能看到老爺子的眼里也閃著水光。
齊大福站在一旁，一時間也不知道還能說點什么，只是默默的站著，心里面也很不是滋味。
屋外還能偶爾聽到院子里的說話聲，而屋里卻是一片安靜。
時間一點點過去。
明明已經決定了要走，也做好了走的準備，但卻沒有人催促大家出發，就好像多待一會兒，離開這件事就會發生一樣。
突然，睡得正香的齊滿滿突然哭了起來。
屋里的三個人全都被嚇了一跳，齊程氏更是連哭都顧不上了，趕忙將小家伙抱起來，摟在懷里柔聲的安撫。
“滿寶兒不哭不哭，奶奶在，不哭啊！”
齊程氏的聲音里還帶著明顯的哭腔，可語氣溫柔，生怕嚇著懷里的小娃娃。
四歲大的娃娃，按說是不用像裹嬰兒那樣用被子裹住的。
可為了方便趕路，還是將孩子裹起來，這樣背在身后也能防止睡懵的孩子會不老實的摔出去。
然而此時，被裹起來的齊滿滿卻不安的掙扎起來。
大顆大顆的眼淚順著緊閉的眼角滾落，看得齊程氏心疼得也跟著掉眼淚。
“奶的滿寶兒啊，你快醒醒，快醒醒，可別嚇唬奶啊！”
本就傷心難過的齊程氏被齊滿滿這么一嚇，那眼淚就徹底控制不住了，抱著孩子失聲痛哭。
“爹，娘，娘……”
齊大福也著急，可他本性憨厚老實，不像老二那樣會哄人，所以現在只能急得滿頭大汗，根本不知道該做些什么。
齊爭這會兒也顧不上傷心難過了，立刻吩咐道：“去把老四媳婦兒叫進來。”
那是孩子娘，平日里孩子也和她最親近，所以叫她肯定沒錯。
齊爭如此分析著，煙桿子往桌子一放，直接來到炕前：“老婆子，你，你別哭了，孩子就是做夢了，沒事的。”
齊爭也不會哄人，只能笨拙的輕拍著老妻的后背，幫著她順氣。
唉，他又何嘗不知道老妻的眼淚并非因為孫女兒哭，而是……
想一想，齊爭的鼻子一酸，眼淚也跟著落了下來。
要離開了生活大半輩子的地方，他這心里也不舒服。
齊滿滿的哭聲不小，再加上齊程氏也哭了，早就驚動了院子里的人。
不等齊大福出屋子，其他人就都沖了過來。
宜夢最先沖到跟前，一邊跑還一邊問：“這是咋了？”
“滿寶兒哭了，四弟妹，你快點進去看……”
最后一個“看”字還沒等出口，宜夢就已經從他身旁擠進了屋。
宜夢一眼就看到了閉著眼睛嚎啕大哭的閨女，一顆心瞬間疼成了餃子餡兒。
“娘，把滿寶兒給我吧！”
宜夢又瞧見了老太太哭得也是上氣不接下氣，自然也就不敢直接將孩子搶過來。
齊程氏也知道自己這么哭不好，可她就是心里難受。
但自己這哭得都要保不住孩子了，萬一摔了她的心肝兒，她得心疼到死過去。
于是就一邊哭，一邊點頭，還稍稍松開了些胳膊。
宜夢這才將小丫頭接過來摟到懷里，還沒等開口，就見那緊閉的眼睛睜開了。
烏溜溜的眼睛里滿是眼淚，多出來的眼淚還在往外涌。
“娘，娘……”
齊滿滿一邊哭一邊小聲的叫宜夢，可把宜夢的心揪得都要吸不上來氣了。
“娘在，娘在，滿寶兒不哭啊！娘在呢！”
宜夢一邊用手指擦掉小丫頭臉頰上的淚，一邊紅著眼圈輕聲的哄著。
齊滿滿哭的打了個嗝，這才用那奶聲奶氣的聲音，斷斷續續的說道：“娘，跑，嗝，快，快跑，嗝，往，往上面跑，嗝，前面和后面都有壞銀，嗚嗚嗚，滿寶兒不要娘死，嗚嗚嗚……”
小家伙剛開始還能陸陸續續的說話，后面直接放聲大哭。
已經全都進進來的齊家人聽到這樣的話，一個個的全都呆愣原地。
這孩子這是夢到啥了？
和其他人不同，齊爭、齊程氏和宜夢則是瞬間如遭雷擊。
齊程氏連哭都顧不上了，甚至連眼淚都顧不得擦，趕忙看向齊爭：“老頭子，這，這……”
“擦把臉，都檢查下，去村口集合了。”
齊爭抹了一把臉，一邊往外走一邊招呼齊大郎跟上自己。
齊大郎今年十六歲，是大房長子，齊家長孫。
王大丫緊張的看著自家大兒子，不知道公爹要將孩子帶去哪里。
齊大郎對自家娘輕輕搖了搖頭，然后快走幾步跟上爺爺的腳步，伸手攙住了對方。
齊爭歪頭看了大孫子一眼，沒拒絕。
目送祖孫倆出了大門，已經抹干凈了眼淚的齊程氏也恢復了些，招呼道：“都別傻站著了，聽你爹的話，趕緊檢查一下就去村口吧！”
不舍是不舍，但滿寶兒那孩子做夢就哭了，還說著讓她娘跑，就算沒有老頭子特意的解釋，可齊程氏心里知道，這肯定是又要出啥事了。
忍不住看了一眼正被宜夢放進背筐里的齊滿滿，齊程氏的心情是說不出的復雜。
五輛木板車陸陸續續被人推出了齊家大門。
眾人轉身看向這個他們生活了多年的院子，一時間誰都沒有說話。
齊程氏顫抖著手，無比正式的給大門上了鎖。
雖然他們是離開這里了，但萬一以后還能有機會回來呢？
只要這把鎖還在，這里就還是他們的家。
齊程氏如此想著，甚至還在鎖好門后將拴了繩子的鑰匙掛在了自己的脖子上，貼身放著。
這是她用了大半輩子守護的家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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