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姐姐。
?
盛華俊出生后，沒見過爸爸，只有媽媽。
長大些，爸爸偶爾來看他，給他帶禮物，但總是來去匆匆。
七歲那年，他的爸爸盛雄聲稱以后和他一起生活，還帶來一個看起來兇巴巴的女生。
女生雙手插兜，穿的破破爛爛，牛仔褲被洗到發白。
母親介紹道：“俊俊，這是你姐姐，比你大兩歲，以后我們就是一家人了。”
姐姐？
媽媽還生過一個姐姐嗎？
盛華俊抬起漆黑瞳仁打量。
他在班里男生當中屬于高個子，這個憑空出現的姐姐竟比他高大半顆頭！
巨人嗎！
兩位小朋友大眼瞪小眼。
小時候的盛華灼不討人喜歡，她常聽人說嘴甜的小孩兒最會討人歡心，后媽看似還蠻和善，或許她可以融入這個家庭。
盛華灼努力笑了下：“俊俊妹妹你好，我叫盛華灼，你還挺……”
又努力讓自己嘴甜一下，贊揚道：“俊俏的！”
盛華俊黑下臉：“……我是男生。”
這時的他還未經歷變聲期，聲線偏細。
盛華灼的驚訝之意溢于言表：“哦……那就是挺俊的！”
盛華俊：“……”
院中搬行李的盛雄大吼：“盛華灼！愣在這兒東西就能自己進去？還不快滾過來搭把手！”
盛華灼返回院中，將手搭在行李上，不動了。
真就是“搭把手”。
盛雄氣惱：“嘿！你個小兔崽子！”
礙于抱著箱子，他只得抬腳去踹。
盛華灼翻了翻眼睛，一個預判，突突突跳到平房院里的樹上，朝盛雄嘚瑟。盛雄越生氣，她越是樂得開懷。
若是下去，盛雄定然饒不了她，索性抱著樹枝，眼一閉，睡著了。
盛華俊傻眼。
這玩意兒是他姐？
親的？？？
……
新家是兩室一廳，盛華灼的房間在儲物間。
其中一半的空間堆滿雜物，沒有窗戶，有一張床，一張書桌，燈昏暗，書桌嘎吱搖晃。
剛滿九歲的盛華灼在父母的長期打壓暗諷下，練就的非常心大。
床尚未鋪平整，頭剛挨到枕頭，又呼呼睡去。
只有睡著，世界才是清凈的。
來叫人吃飯的盛華俊：“……”
牛。
他剛要走，盛華灼有了動靜，半夢半醒的她抱起一桶水，咕嘟咕嘟喝完一整桶，全身一攤，繼續睡。
盛華俊：“……”
水牛。
6翻了。
……
盛華灼醒來以后，后媽端來飯，還給她鋪了床。
她親生母親向來性格暴躁，沒耐心，從未正經給她鋪過床。
后媽好像挺好的。
缺愛且心思單純的盛華灼對后媽提起好感。
這種好感僅持續一時。
她深更半夜起夜時，隱隱約約聽到后媽對盛華俊說：“她不是你姐姐，是她媽媽搶走了你爸爸，才讓你一直沒有爸爸。她脾氣不好還打人，會帶壞你的，千萬別跟她走太近！知道了嗎俊俊。”
盛華灼小小的身體木愣在黑夜里，呆呆眨眼。
她錯了。
表面對她和善的后媽不僅不喜歡她，還處處防著他。
擱置在儲物間的鐵盒均上著鎖，他們睡覺時會反鎖臥室門，如今還暗嘲她是壞孩子……
隔天清早。
一張餐桌，三張餐椅，三副碗筷。
盛華灼朝餐桌看了一眼，無章法地拎著書包去學校。
身后還留有后媽偽善的話：“瞧我這記性，忘記添副碗筷了，灼灼啊，吃完早餐再去上學……”
盛雄冷呵：“別管她，不吃正好省錢！”
反觀盛華俊吃完早餐，盛雄騎著自行車送他去學校，無視路邊徒步上學的盛華灼。
盛華灼那天才知道，原來她的酒鬼爹會笑，也會溫柔說話，只是不對她笑而已。
這年，盛華灼三年級，盛華俊一年級。
兩人在同一所小學。
盛雄跟他的狐朋狗友做一些不靠譜的工作，時常不著家。
后媽開餐館，午餐時最忙，餐館距學習較遠，盛華俊中午會去學校對面的小飯桌休息。
小飯桌是為學生提供餐飲學習休息的場所，收費形式。
家里只給盛華俊報了名。
盛華灼在食堂吃完飯，只能在班里睡午覺。
盛華灼家里的桌子嘎吱作響，令人難忍。
她便溜到盛華俊的書桌前，這個家中，至少盛華俊像個正常人，而她，只當在此借住。
盛華灼肘擊他，說道：“老弟，你這桌子這老大，你也用不完，我幫你用用唄！”
盛華俊未搭腔，一頭順毛黑發垂下，趴在桌子上一筆一劃組詞造句。
盛華灼沒心沒肺地樂呵呵寫作業，寫兩行字，玩半天。
第二天。
盛華俊交作業時，發現錯拿了盛華灼的作文本，字跡潦草，內容隨意。
盛華俊想了想，沒有去三年級找盛華灼，沒交作業，老師罰他抄寫十遍。
結果，盛華灼來找他了。
他將人帶到墻角。
盛華灼指尖夾著本甩過，垂睫看他，似笑非笑：“你昨天寫作業睡著了，我拿我本兒給你扇風來著，就給拿錯了。”
盛華俊敷衍點頭，眼神掃到不遠處，秒變陰翳：“你以后別來班里找我。”
盛華灼：“？”
“盛華俊這誰啊？”陌生男孩的聲音傳來。
盛華灼旋轉身體，身后是一行幾個輕狂囂張的男生。
盛華俊戳她一下，小聲道：“別說你是我姐。”
盛華灼眉眼冷了幾分。
一把將白眼弟弟拽到身后，環胸低睨這群男孩，大拇指指著自己：“我是他哥！”
盛華俊：“……”
男生們：“……”
盛華灼說完跑走。
那群男生恢復氣焰，不懷好意地搜盛華俊身，摸走他身上的零花錢，一轉身——
盛華灼帶著班主任過來，指著那群小孩，告狀：“老師！他們欺負盛華俊！”
之后，盛華灼只要看見這群男生圍堵盛華俊，就跑去告狀。
一來二去，盛華灼成了學校有名的告狀精，無人敢惹，同樣也沒有人跟她做朋友。
盛華灼無所謂。
這三年，每天放學盛華灼都會拎著盛華俊回家，揚著一張厭世臉，一身暴脾氣。
盛華俊像是她罩著的小弟，再也沒被欺負過。
到家門口時，盛華俊每次都會停下來，垂著頭說：“你先回去。”
盛華灼“呵”了聲，暗道：“白眼狼。”
走了。
盛華俊等幾分鐘，再回家。
他不能跟盛華灼過于親近。
吃飯時，盛華俊盯著母親分在他碗里的肉，吞了吞口水，夾起一塊排骨扔盛華灼碗里：“我今天掉了兩顆牙，咬不動。”
后來，盛華俊不是掉牙就是牙疼，變得格外挑食。
把不喜歡的食物全夾盛華灼碗里，變得不愛吃零食，零食也全部扔給她。
盛華灼臉都吃圓了些。
……
盛華灼在校參加六年級的畢業典禮。
盛華俊一個人在家玩樂高，天昏沉，烏云壓得很低，突然電閃雷鳴，大雨傾盆。
盛華俊嚇得從椅子上栽倒，耳邊的一陣陣雷聲，致使他瘋狂顫抖，抱緊自身。
安靜片刻，又是一陣巨雷響徹云霄。
盛華俊蜷縮在臥室角落，頭痛欲裂，恐懼感席卷全身，不敢站起來，不敢去開燈。
他生來害怕雷聲，每次遭遇雷雨天氣，都如現在這般，五臟六腑如撕裂般難忍，但沒有傷口，他也沒有心理陰影。
只是痛。
痛到極致。
家里沒有人，盛華俊不知該怎么辦，不久，聽到關門聲，渾身又是一抖，頭磕到柜角，發出悶響。
下一刻，臥室門被推開，光照進來。
一顆頭探入，像個太陽。
“喂，你咋了？捂著肚子孵小雞仔呢？”
無疑是盛華灼。
盛華灼打開燈，去關緊窗戶，拉上窗簾，雷雨聲阻隔在外，依稀還能聽到些許。
盛華灼蹲下看看他，倏地起身。
盛華俊立馬拉住她，聲音細弱發顫：“不要走。”
盛華灼第一次見到林妹妹版的盛華俊，這人平時傲嬌的要死，說話更是氣人。
現在，怎么還有點可憐。
盛華俊錮著盛華灼的胳膊不撒手，不讓她走，也不讓她去打電話叫人或是救護車。
只會說“不要走”三個字。
盛華灼無奈留下，低眼去看她這個怕打雷的弟弟，臉稚嫩，牙不齊，還挺乖。
雨還在下。
雷鳴聲停。
盛華灼勉強順了順他的頭發，盛華俊嬰兒一樣依偎在她懷里徐徐睡去。
醒來又是一個全新的傲嬌鬼，威脅盛華灼：“不許說出去。”
“姐沒那個閑工夫說你。”
……
暑假。
盛華俊偶時聽到父母為盛華灼讀初中的事爭論，初中的學校離家遠，但他們不想交住宿費。
某晚，盛華俊拿著兩顆黃彤彤的橘子給盛華灼。
盛華灼遲疑接過，邊剝橘子邊問：“跟我走這么近，不怕我搶你父母？”
“你又蠢又笨，怎么搶？”盛華俊依舊毒舌，摸了摸鼻骨的小痣。
盛華灼差點一口氣背過去。
“不會說話就把嘴捐了，趕緊滾。”她同樣沒好氣。
“要捐也是你先捐！”盛華俊反擊。
忽然聽到開門聲，他斂下烏黑的眼，按照心中提前設想好的說：“你看不出來嗎，大家都不喜歡你！我也討厭你，以后少管我！”
盛華灼如同炮仗，一點就著：“盛華俊，你有病啊！”
“你才有病！”
盛華灼叉著腰吼道：“再也不跟你玩了！”
“你以為我稀罕跟你玩？”
盛華俊哇哇開始哭，去抱剛回來的母親：“媽，她好煩，我不想看見她，你趕緊讓她住校，讓她走！”
母親自然護著自家兒子，憤憤地答應給盛華灼辦理住宿。
盛雄過來將盛華灼劈頭蓋臉罵一頓。
盛華俊卻突然笑了，在只有盛華灼能看到的范圍。
盛華灼：“？？？”
這是看了一場表演賽？
盛華俊絕壁是故意激怒她！就這么不想看見她？！
盛華灼快氣死了，一整個暑假都沒跟盛華俊說話，兩人天天不是搶廁所就是互瞪。
盛華俊也是個別扭的主，不主動搭理她。
媽媽覺得盛華灼是壞孩子，會帶壞他。
而且媽媽還恨盛華灼，如果沒有盛華灼，盛雄早就會離婚，她也不至于被人議論是蕩婦。
她的兒子更不會被嘲笑是沒爹的野種。
可是盛雄離婚后，不得已將她一起帶來，衣食住行都要花錢！
盛華俊雖然年紀小，但不似盛華灼那般大大咧咧，能察覺到只要他跟盛華灼走得近，媽媽就會有意無意針對她。
所以只有討厭她，爸爸媽媽才不明里暗里嘲諷抵觸她。
……
盛華灼讀初中后，幾乎不回家，但只要下雨，她就會回來。
然后去看看盛華俊，口是心非地懟道：“回來看看你死沒死。”
懼怕雷雨天氣的盛華俊在那刻都會緩和不少，然后說：“你最好每次來確定一遍。”
“哦，看心情。”
“哼。”
盛雄夫妻二人壓根忘了盛華灼的存在，從不給她零花錢，吃住都在學校，他們想不到其他需要花錢的地方。
若不是盛華俊鬧那一次，他們本沒打算讓盛華灼住校，放著自家房子不住，偏要花錢住宿舍？
中學離家遠，他們也只會說：“不能早起床一個小時去？”
盛華俊每周都會跑到盛華灼的學校。
把自己的50元零花錢分出30元扔給她，搪塞一句：“你爸給你的！”
轉頭跑了。
時間飛逝，盛華灼讀高中。
盛華俊讀初中，還是一如既往每周去送錢，100元零花錢分給她60元。
轉念思慮一時，高中更費筆和本，況且盛華灼能吃能喝，決定給她70元，偶爾全給她。
反正他平時不吃零食，少買點玩具，其實也用不到錢。
“你每天不寫作業，能考上大學嗎？”盛華俊傲嬌地威脅，“不過，你最好考上大學，否則我每天嘲笑你一百遍。”
考不上大學，爸可是要讓你隨便嫁人、賺錢給他花的。
“好好一坨人，偏偏長了張嘴，欠揍。”盛華灼一抬手，盛華俊靈活躲開。
盛華灼“嘿”了聲。
便見盛華俊跑的老遠，露出兩顆小虎牙，又兇又傻。
再也不是那個她一只手就能拎起來的小屁孩了，而且比她高了，臉還是稚嫩，眼中含著渾濁的愚昧。
盛華俊眼眸沉沉：“你打我，我就告你們高中部的老師！”
“幼稚。”
盛華俊得理：“跟你學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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