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晉末多少事 > 第二百七十九章 是敵是友,愿往試探(加更)
    謝奕撫掌而笑:“善!阿元懂我。”

    不過他想到了什么,又問道:

    “所以阿元之計,計將安出?”

    繞來繞去,實際上謝道韞的一番話只是讓謝奕心中有所警惕和戒備,然后再讓他不要表露出來罷了。

    其實并沒有說出來計策。

    謝奕自然忍不住開口詢問。

    謝道韞微笑道:“無論杜英勾連涼州還是私通氐人,總歸不可能一點兒痕跡都沒有。所以只需要用心觀察,必然可以找到蛛絲馬跡。”

    “不假。”謝奕點頭,“然而如今戰事焦灼,何談用心觀察?”

    “戰事焦灼,廝殺用命,是阿爹的事,非女兒之事也。”謝道韞當即同樣微微向前探身,雙手交疊,向著謝奕行了一禮,“所以女兒請爹爹允許,前往關中盟塢堡,為阿爹打探此事。杜英是敵是友,試探日久,便會知曉。”

    謝奕剛剛就已經隱約猜測到了什么,此時得到答案,手中杯子在桌案上重重一頓:“不行!”

    “那女兒應該留在何處呢?隨阿爹征戰沙場?”謝道韞含笑。

    “那還用說,回家!”謝奕一擺手,“這里沒你的事了,大姑娘家的,跑到這里來本來就不對。今日開拔,阿爹派人送你回南陽,早日返回建康府,莫要讓你娘惦念!”

    “那誰可為阿爹解憂?”謝道韞接著說道。

    謝奕怔了一下,下意識的想說,就杜英這件事,本來就是沒有證據的猜測罷了,說一句“空穴來風”也沒問題,換而言之,我的這個“憂愁”,實際上是閨女你提醒的。

    你不說,其實本來是沒有的。

    不過這話,謝奕終究還是說不出來。

    女兒一心為公,也是為了自己好。

    所以何以解憂?

    謝奕看著桌案上的醒酒湯,奈何不是杜康。

    似乎真的如女兒所說,自己現在想要試探杜英,卻又并沒有非常好的人選。

    謝道韞抬起頭,眼神之中充滿堅定:

    “身為謝家長女? 女兒應當為阿爹解憂? 懇請阿爹允諾。”

    謝奕攥緊拳頭:“此事不妥,還是不妥。你回去? 為父把謝湖調過來? 或者把謝常叫過來!”

    謝道韞抿唇輕輕一笑:“派遣兩位家臣前往關中盟,何意?”

    謝奕不由得皺眉。

    是為了監視?是為了懷疑?

    不管是其中哪一種原因? 總歸不可能不引起杜英的警覺和詫異。

    畢竟之前自己從來沒有派人前去長留關中盟,現在自己不在? 就派人前去······

    這在上下屬之間似乎并沒有什么問題? 軍中有個上面派下來的聯絡者和監軍,自然是很正常。

    但是現在謝奕和杜英之間的關系,還是普通的上下屬么?

    且不說謝奕能不能真正號令杜英,光是現在整個北伐大軍上下對杜英和關中盟的需要? 就讓謝奕必須要盡可能的維持和杜英之間近乎真正伯侄的親密關系? 給予杜英絕對的信任。

    哪怕只是表面上的。

    不然杜英對此表示不滿,并且消極怠工怎么辦?

    而且更壞一點兒的情況,杜英要是反過來配合氐人給大軍搗亂怎么辦?

    “那就把胡兒叫來,或者讓阿羯······”

    一邊說著,謝奕已經霍然起身? 在營帳中來回轉圈,這一次不需要謝道韞說什么? 他自己就知道這兩個選擇也不靠譜。

    胡兒謝朗雖然聰明,人卻在建康府? 遠著呢。

    阿羯謝玄,在謝奕心中還是個不折不扣的小屁孩? 讓他來干什么?

    本來在荊州? 能夠撐起來這些謝家產業? 謝奕就已經覺得很給這小子壓力了。

    更何況他就能夠對付得了杜英么?

    “唉!”謝奕跺了跺腳。

    家大業大,此時卻無人可用!

    謝道韞再次拱手:“阿爹,別無選擇。女兒以女眷身份前去塢堡之中,于情于理,杜英都無從拒絕,而且也很難有所懷疑。

    現在正是杜英指望阿爹提攜之時,只要還有求于阿爹,就只會以座上賓對待女兒,所以也無需擔心女兒安全。

    更何況此次北上,還有疏雨隨女兒前來。疏雨一向聰明靈巧,察言觀色,亦為家中諸婢翹楚,若有差池缺漏,也能守望相助。”

    謝奕默然良久,似乎在斟酌掂量什么,不過最終還是微微頷首:“疏雨那丫頭,倒也是個機靈的······”

    不過謝奕的臉色旋即一沉。

    不管機靈不機靈,至少在他看來,謝道韞出現在這里就是一件很危險的事情。

    這說明不管是誰跟著謝道韞,都不能阻止女兒行險。

    除此之外,他仍總覺得整個事情上下都透露著不對勁,可是又說不出來到底是哪里不對,只能直勾勾盯著謝道韞。

    謝道韞保持行禮姿態,一動不動。

    “罷了!”謝奕最終下定決心,嘆了一口氣,“人長大了,管不了了!”

    “阿爹此言差矣。”謝道韞正色說道,“女兒所做,皆為阿爹之安全,亦為謝家甄別可信之盟友。”

    “行行行,知道了,用不著你告訴阿爹這樣合理與否!”謝奕揮了揮手,來回踱步。

    “阿爹是覺得還有什么不妥的地方?”謝道韞趕忙問道。

    雖然整個話題是她在主導,但是她也不否認,自家爹爹豐厚的經驗,應該能給自己幫助和指導。

    爹爹覺得不對的地方,總歸是要謹慎的。

    “也······沒有。”謝奕皺眉。

    他當然不會說,自己當初見到杜英的時候,曾經在心頭泛起的古怪想法。

    此時把這些想法先丟在一邊,謝奕低聲說道:

    “你娘和三叔已經給你定下來和王家的婚約了?”

    說到這個,謝道韞微微點頭:“當初家書傳遞,稟報阿爹,阿爹是同意了的,自然不會忘記,現在何必明知故問?”

    謝奕不由得默然,良久之后,方才無奈說道:“心中雜亂罷了,一時有些恍惚。也好,這一次一定要注意安全,只要有什么不對,立刻尋找任渠,此為我之舊部,信得過。”

    “阿爹放心。”謝道韞鄭重回答。

    謝奕又補充道:“莫要以為為父不知道你這丫頭也是在故意拖延返回江左的時間,不過這一次卻有所需,累你走一遭,但你一定要答應為父,一旦大軍入長安,就必須回去,不然成何體統!為父可就沒有辦法跟家里交代了。”

    謝道韞對此并不覺得意外,干脆利落的答應。

    謝奕看著她,只覺得自己有千萬般話堵在胸口,想要說,卻又不知道應該說什么。

    此時,外面響起了親衛們向杜英打招呼的聲音。

    最終,這千萬般話只好變成兩個字。

    “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