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晉末多少事 > 第五百三十三章 吳地子弟
    “敵人的敵人,自可成朋友。”杜英接過王猛的話頭,“瑯琊王氏在江左也并非一言九鼎。

    而今王謝兩家想要將江左變成兩家的一言堂,余等自不相信其余各家都能夠坐視不管,尤其是吳地世家。”

    “顧司空(作者按:顧和)三年前方才西去,余威猶在。”謝奕緩緩說道,“因此顧家必然不甘居于人下。”

    顧和當年身為王導賞識提拔的人才,算是南渡世家掌權之后重用吳地本土世家人才的典型代表。

    “王丞相已不在,南渡各家和吳地世家之間的矛盾,再一次凸顯。”謝奕斟酌說道,這些事他雖然不感興趣,但是并不代表他不知道,“原來王丞相還在,無人敢造次,南北相安無事。

    后來又有顧司空在,吳地各家的利益仍能確保。而今······各家都在搶奪田地,會稽和吳郡之間,也沒有多少空閑的地方了。

    我們這北方蠻子和他們那些南方貂子之間,怕是早晚還有沖突啊。”

    杜英點頭,當年王導力主南北世家齊心協力、共度時艱,在北方亂局未定的情況下,人心惶惶,大家也只能遵從王導的指揮。

    也是因此,原本從建康府向南推進的南渡世家們,在抵達晉陵之后,便只好越過三吳之地(西吳晉陵,今常州;中吳吳興,今湖州;東吳吳郡,今蘇州),向越地開拓,方才有了會稽郡的興盛。

    如今北方世家不甘心居于南側荒蕪之中,所以逐步開始北上錢塘(又作錢唐),觸動吳郡世家的利益。

    而且隨著王謝新一代人物逐步進入朝堂,也在擠兌吳郡世家在朝堂上的話語權。

    雙方都有自己的利益想要爭奪或者保護,所以早就暗流涌動了。

    “此次北上名單之中也有吳郡中人,比如顧鄱陽之子顧會和陸太尉之子陸納,皆為江左吳中清譽甚佳的人物的。”王猛開口說道。

    顧鄱陽是顧和的族叔顧眾,生前封鄱陽伯。

    而陸太尉則是陸遜侄孫陸玩,追贈太尉

    這些都是吳中世家在上一代人之中的翹楚,引領一時風騷的人物。

    “此皆為嫡脈子弟。顧陸周沈,畢竟是吳地四大望族,上一代呼風喚雨的人物都走了,這一代總歸是要爭取些什么的,不然的話,怕是以后再無南貂了。”謝奕感慨道。

    他家中有靠譜的三弟和五弟,四弟雖然不怎么靠譜,但是在官場上爬的也足夠快,所以不需要擔心家族后繼無人的問題。

    尤其是五弟謝石還年輕,只要不出岔子,總能帶著家族至少再繁榮二十年。

    而這些吳郡世家,卻的確要面對無人能左右朝堂的尷尬局面,著急派遣嫡系子弟北上,想要打開新的局面,也在情理之中。

    想到了什么,謝奕又補充了一句:

    “說到這吳中世家,在隨從的名單之中,余還見到了吳興沈氏的后人,那人喚作沈勁,年已而立,迄今為止還是戴罪之身。

    不過之前家書之中曾經提到,王修齡(王胡之表字)對其頗為欣賞,還保舉他為冠軍長史,以戴罪立功。結果還不等這小兒建功立業,王修齡自己倒是撒手西去了。

    這一次北上,恐怕也是想要通過戰功來洗脫身上的罪名吧。”

    “沈充之子?”杜英好奇的問道。

    “是也。”謝奕有些唏噓,“當年沈充謀逆,最終為吳儒所殺,此人能殺吳儒,湔雪仇恨,又有報國之心,奈何為刑家不得上沙場,也是遺憾。若非王修齡當時提拔,恐怕今日還戴罪家中呢。”

    杜英隱約覺得對這個名字有印象,或是曾經在某本書中見過,不過時日久遠,哪里還想得起來?

    只是暗暗記下了這個名字。

    謝奕只是隨口一提,接著說道:

    “這么看來,吳地子弟的確不少,只是不知其中大多數人都未曾掌實權,是否是王右軍的對手?”

    杜英微笑道:“他們缺乏掌握實權的經驗,這豈不是更需要關中盟的幫助?余倒是不介意給他們提供一些機會。”

    “再加上梁州刺史······”謝奕輕輕敲著桌子,直接把這個江左世家的堅決反對者算上,“可惜涼州之人,不能為賢侄所用,甚至賢侄還得刻意避嫌,以避免有流言蜚語,指責賢侄實際上是涼州之人。”

    “這是自然。”杜英點頭。

    反正現在的涼州也的確沒有多少人才,自謝艾曇花一現之后,涼州在整個西北版圖上就沒有多少存在感了,基本上等于混吃等死,打仗都得依靠王擢這樣的降將,自然翻不起什么風浪。

    當然,陪著涼州混吃等死的還有一個仇池國。

    這兩個,等杜英穩定了關中再徐徐圖謀也不遲。

    “如此一來,賢侄也的確有和江左抗衡一二,并且還不至于為元子兄所驅的實力。”謝奕嘆道,“奈何,這其中,步步不可錯。”

    “有伯父在,有師兄在,步步皆不會錯。”杜英信心十足的說道。

    這話說出來雖然很受用,但是顯然不能增加謝奕的信心。

    “其實小侄還是要提醒伯父一聲,伯父同樣也是江左世家會主動示好和拉攏的目標,到時候王右軍必然會曉之以情、動之以理,讓伯父為其所用,甚至為其手中刀。”杜英接著說道。

    “你我伯侄,皆在兩難之中啊。”謝奕又何嘗不知道自己的處境。

    “所以小侄不需伯父多做什么,只需伯父不管不問,仍然為殺外敵而戰就可。”杜英看著謝奕,“伯父手中的刀,從來都應該是向外敵的,小侄不需要伯父揮刀砍向江左王謝兩家,也期望伯父的刀不會落在小侄的脖子上。

    若是伯父覺得可在長安而保持初心不改,則小侄愿同伯父共守長安。若是伯父覺得不能勝任,則小侄建議伯父主動請令,率軍東征,先破雷弱兒,再擊姚襄,前路仍長。

    伯父乃當世名將,身當在戰場,而不應在這些蠅營狗茍之事上。何不就此丟下這些,去做自己想做的?”

    謝奕靜靜看著杜英,杜英的神情誠懇。

    杜英不知道謝奕會不會被迫和自己為敵,所以他想要從根本上杜絕這種可能。

    “賢侄對我的要求竟然是走得越遠越好,哈哈哈哈!”謝奕忍不住笑道,“這倒是之前沒有料到的。

    不過,留你們在長安,伯父如何放心?此間事,一日不平,伯父便會一直站在旁邊,護著你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