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晉末多少事 > 第五百七十一章 我也脫不開嘍!
    杜英既然已經給了王羲之一些好處,或者至少說主動向王羲之示好了,那肯定也得給桓溫一些解釋。

    桓溫不是那種有心情聽你狡辯的人。

    因此關中盟率軍進攻扶風或者渭水等地,再配合上杜英給荊蜀世家、商賈一些好處,甚至不需要跟桓溫解釋什么,就足夠表現出來自己仍然愿意為大司馬所用的誠意。

    “初來乍到,為師亦不能為爾等判斷。”法隨見杜英說的信心滿滿,也就放寬心,緩緩說道,“現在風雨之中,當一切謹慎為上,一步錯則步步錯。

    為師不過一介草民、孑然一身,仍有退路,但是爾等既已承擔要職,都督一方軍民,則因果牽系其中,獨善其身已無可能。

    為師或與他人不同,不求爾等真能出人頭地,只求能行欲行之事,保自身性命無虞。”

    “謹遵師父教誨。”兩人齊齊應諾。

    或許師父的想法和追求和他們有很大的區別,但是他們能夠從師父的話中感受出來,師父是真心期望他們能夠好好活著,哪怕不求功名。

    杜英微笑道:

    “今日和謝伯父商議了婚事,謝伯父想要趁著如今長安難得有幾日太平,盡快選一黃道吉日將婚事辦妥。家父不在身邊,因此可能還需師尊操勞。”

    “自然,不過還是當征詢令尊意見為先。”法隨欣慰的說道,打量著杜英,“歲月須臾,沒想到彈指間,仲淵都要成家立業了······”

    接著,他扭頭看向王猛:“景略啊,你年長仲淵數歲,卻至今如為師這般孑然一身。

    為師本無意于紅塵,但景略爾既在紅塵之中,又怎能不續香火,不成家業?”

    王猛尷尬的笑了笑。

    杜英笑道:“無論關中盟還是荊蜀、江左各家,可都盼望著能夠把女兒嫁給師兄呢。”

    “待為師也為景略參詳參詳。”法隨根本不給王猛爭辯的機會,徑直說道。

    王猛忍不住嘟囔一句:“師尊方才還說無意于紅塵。這兒女婚事,豈不也是紅塵俗事?”

    法隨聽得清楚,瞥了他一眼:“如今為師既已答應了你們二人所請,早在紅塵之中。”

    王猛張了張嘴,有一種搬石砸腳的感覺。

    “師尊可以先在府上住下。”作為好師弟,杜英還是站出來緩解了王猛的尷尬。

    “這就不用了,人來人往,過于嘈雜。”法隨搖頭,“關中書院應該會搬入城中太學吧?這兩日除了仲淵婚事之外,橫豎無事,就陪著君章兄將書院上下打點一下。”

    “師尊喜歡就好,另外弟子還有一請。”杜英接著把自己要對江左前來的人才選拔考核一下的意思說出來。

    “王右軍竟然會答應此事。”法隨驚訝說道。

    王猛解釋道:

    “王家也已非王丞相尚在時,雖貴為江左第一世家,然其中良莠不齊,少有能成大器者,早非當年對各家指手畫腳而無人敢不從。

    眾口難調之下,王右軍應當也在愁心此事,讓任何人坐在長安郡府的某一掾史位置上,都勢必要虧待其余某家。

    因此仲淵意欲考校文采,王右軍自然順水推舟,選拔出來的人才,或非王家所喜,但至少身在其位,不會丟了江左顏面。”

    “昨日黃花啊。”法隨嘆息道。

    他們這一代人,還活在當年王丞相力壓江左、威懾天下的陰影中,現在恍惚之間竟然都沒有意識到,王家已經只是瘦死的駱駝比馬大了。

    “也罷,這些事余同君章兄商議便是。”法隨都已經答應了那么多事,也不差這一點兒。

    “有勞師尊!”杜英鄭重說道。

    若非師父疼愛這兩個弟子,以他的性子,自然這么干脆。

    法隨笑著揮袖向外走去:

    “既入紅塵,便在紅塵,不知不覺,因果纏身,再難脫于紅塵。半生游戲人間、旁觀風雨,今日,我也脫不開身嘍!”

    “師父何不飲茶再走?”王猛追上兩步。

    “你們兩個不孝徒直接塞過來這么多煩惱事,為師還想早些辦完早些休息呢。”法隨一揚手,“莫要送了,為師去找羅君章。這長安,還等著你們去安頓,萬民蒼生,比為師重要。”

    杜英和王猛止步,對著法隨的身影一拱手。

    一時間心里難免都有些愧疚。

    不過愧疚歸愧疚,師父的大腿,他們還是要抓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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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入長安之后,關中盟的兵馬就搶占了北關軍營,再加上原本安門外的軍營,實際上等于控制了未央、長樂兩宮的南北方向,扼守幾處大道。

    北伐軍中對此當然是有異議的,不過都被桓溫壓了下去。

    更何況關中盟此戰為首功,大家有異議卻也找不出茬,尤其是駐扎在北關的軍隊,除了鄧羌所部之外,還有朱序和任渠麾下半數兵馬,這就是根正苗紅的北伐軍中將領。

    指著舊日同僚的鼻子說,你們的營寨讓出來。

    這大家更說不出口。

    除了關中盟的軍隊,袁方平的兵馬也駐扎在此地。

    因此北關軍營作為原本城中駐扎禁衛、羽林的軍營,此時也塞了兩三千人,尤其是有很多傷員,顯得滿滿當當。

    相比于長安郡府的忙碌,此時兵營的議事堂上,氣氛有些肅殺。

    氐人仍然扼守渭水北岸,并且還在渭水南岸有兩處營寨,中間通過渭橋連接,使得戴施、高武等人幾次試探進攻無果。

    而且扶風方向的戰事,也遲遲沒有結束,統兵的魚遵依托城池和營寨節節抵抗,司馬勛現在還被擋在扶風以西三四里處。

    扶風作為屏障不能攻克,渭水更甚至直接就貼近長安,這讓軍中將領們壓力很大。

    稍有不慎,就有可能被氐蠻尋覓到反攻的機會。

    而桓溫對于后續戰斗的意見也是穩中求勝,再加上北伐各軍被丟在長安城外,雖有賞賜,但是哪里有駐扎在城中舒坦?

    因此一個個的作戰也并不積極。

    “大軍士氣不高,懶散無戰意。”朱序站在輿圖前,緊緊皺眉,“屢次進攻渭水而不克,此非余之前所知的王師。”

    “首功在我,將士皆有怨念啊。”任渠苦笑道,“嘴上不說,但是心里怕是都巴望著關中盟繼續頂上去。”

    說到這里,兩個人下意識的交換了一個眼神。

    不知不覺的,他們思考問題、方略,都已經站在了我們關中盟的角度出發。

    似乎已經忘了自己身為王師將領的身份。

    他們和關中盟的羈絆已經越來越深,也脫不開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