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晉末多少事 > 第五百七十八章 惡汝、厭汝,可因沈氏?
    杜英趁熱打鐵:

    “有謝家的支持,很多貨物甚至都不需要千里迢迢的運輸,在關中亦然可以生產,至于這其中又有多少商機,想來不需要余提醒,助威就知道。”

    立足于關中,生產在江左、巴蜀等地很常見的商品,并且直接販賣給河西、河北等地,這些地方久離華夏正統,再加上諸多生產技術和設備的缺失,自然很有市場。

    尤其是現在河北之地也在鮮卑人的手中趨于穩定,并非沒有開拓的空間。

    商賈們已為之動容。

    原來他們只是設想把關中作為一個重要的貿易伙伴和貿易地,而現在杜英所提出的想法,是他們之前從未想的。

    那就是把關中作為他們生意上重要的集散地,甚至是根據地。

    而杜英給出的這些優惠以及他的靠山之強硬,更是讓商賈們即使是明知道關中初定,或許難免還有動蕩,可是仍然沒有辦法拒絕這樣的誘惑。

    正當杜英打算詳細說一下自己對于長安市集、工坊建設的意圖時,外面傳來腳步聲:

    “啟稟太守,沈勁求見!”

    杜英早已知道沈勁會來,點了點頭:“讓他進來,若有隨同賓客,一應邀請。”

    大家臉上頓時都露出好奇的神色,這沈勁又是何方人物,竟然能讓太守如此重視?

    王猛顯然之前就已經有所了解,微笑不語,看向謝玄。

    謝玄是有些驚訝的,吳興沈氏······

    不過他旋即釋然。

    吳興沈氏在江左混不下去,跑來關中混口飯吃,情理之中。

    只是不知道沈家又會帶來怎樣的投名狀,而且沈氏這么一動作,自然就勝過其余江左各家多矣。

    這樣會不會導致江左其余混的不如意的世家也盡數奔著關中而來?畢竟江左最不缺的,就是世家。

    長安一平,江左郁郁無為之人才,必然盡西來。

    只是也必然中有雜草、良莠不齊,不知道姊夫又會如何甄別任用?

    謝玄的思緒正越飄越遠的時候,三道身影已經出現在眼簾之中。

    當先一人正是沈勁,而跟在他身邊的兩個人。

    一個是有些瘦弱,一襲洗的已經脫漿了的白袍掛在身上,衣袖貼在手臂上的時候甚至能看到微微凸起的骨骼,然而腰間插著折扇和賬本,目光仍舊炯炯有神,透露著一種不服輸的堅韌。

    另一個則強壯的多,虎背熊腰,麻布袍上有些黑色的油漬和炭灰,顯然從事的應該是工坊冶煉之類的工作。

    沈勁鄭重對杜英行禮之后又介紹道:

    “這兩位是沈家庶脈沈文儒、沈文澤。”

    瘦弱的那個叫沈文儒,當即拱手:“罪家旁支,參見太守。”

    旁邊的漢子亦然拱手,不過并沒有開口說話。

    杜英微微頷首:

    “聽沈勁引薦二位,想來也有過人之處,可否告知?”

    其實杜英并不知道沈勁帶來的都是什么人物,尤其是這兩人還是沈勁的親戚,舉薦他們必然也有沈勁的私人情感在其中。

    不過這并不妨礙杜英表示自己的尊重。

    沈家現在流露出這樣的態度,已經是想要抱杜英大腿的節奏了。

    而且他們的出身更是注定了他們背叛的可能很低。

    所以就算這三人都是庸才,杜英也不介意千金市骨,給他們安排一些清貴的位置便是。

    主要目的是為了給其余的世家做個表率。

    表明關中并不排斥江左的人,而且還歡迎大家前來投靠。

    “沈家淪落工商之業多年,也蓋因當初家中還薄有積蓄。”沈文儒正色說道,“現在沈家于江左商鋪二十余,在荊州等地也有零散商鋪,店中伙計數百,雖然難以和大世家相比,但是也算微有起色。

    然江左商賈,多借我沈家之惡名而攻訐打壓,地方官府亦然收受賄賂、佯作不知,因此沈家鋪子,往往舉步維艱。

    得聞太守攘助大司馬收復關中故土,余竊以為江左之人惡我、厭我,但太守與我沈氏無冤無仇,此地應為我等罪人改過自新之處,所以特懇請太守收留。”

    杜英搖頭說道:

    “其實當初沈充之亂,所禍害者,也不過寥寥幾地。只不過其亂起于建康之后,擾亂朝廷部署,再加上沈家為本地世家,打壓沈氏正符合南渡世家的需要,所以才會導致沈氏名聲淪落。

    然而余并不覺得沈氏之罪,罪至今日。朝廷甚至都未曾流放諸位,豈不本身就說明朝廷亦然秉持此意?

    因此江左各家,惡汝、厭汝,可真因沈氏之罪耶?沈兄,真的如此以為?”

    登時,一道道目光匯聚在沈文儒的身上。

    而沈勁以及另外一個一直沒有吭聲的沈文澤,顯然也露出一些驚訝和緊張的神色,不過他們似乎仍足夠相信沈文儒,所以只是微微低頭,保持沉默。

    沈文儒深吸一口氣:

    “太守既如此說,那余可承認,此不過為些許借口罷了,其所貪者,沈氏家產。因此無論沈氏如此低聲下氣,又或者如何掙扎辯解,最終的結果只有一個,家破人亡、為人所欺。

    此次北上,余同舍弟,亦然是抱有一線希冀而來,若是承蒙太守收留,則沈氏可存,若是太守棄之如敝履,則沈氏一族,坐困江南,等候流散便是。”

    說罷,沈文儒拱手長揖。

    杜英當即起身,走上前攙扶:

    “余最喜歡的,便是實話實說的人。別人欺負,以后再欺負回去便是,找一些借口寬慰自己,沒用的,不過是自欺欺人,最后也不能改變什么。

    現在你愿意說實話,那就好,余和沈氏無冤無仇,自然是‘有朋自遠方來,不亦樂乎?’,這朋友來了啊,關中永遠都有美酒相待!

    至于你所言的坐困江南,現在這關中就是大海,爾等游魚,可還愿坐困淺灘否?”

    沈文儒露出激動神色:“沈氏愿為太守驅策!”

    若有出路,誰愿束手就擒?

    沈文儒既然能帶著家族頂住“叛徒”的帽子,掙扎求生這么多年,自然有他的一份韌勁和不屈在。

    杜英笑著微微側頭,看向沈勁:“沈氏本家,也是這個意思?”

    沈勁苦笑一聲,我還有的選么?

    而且這個選擇對沈氏來說也的確不錯了。

    當即他也拱手說道:

    “天地無路,更勝旁支。太守愿活我,則愿為太守馬前卒!”

    “那就好,爾可先帶部曲前往營中。”杜英吩咐,“至于這議事堂上,自然有兩位沈兄一席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