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晉末多少事 > 第五百八十一章 不為敵,不為友
    因為杜英的拳頭顯然足夠硬,既能夠保護他們的安全,又能夠讓不想遵守的人真的灰飛煙滅。

    所以商賈們此時已經生不起任何同太守府討價還價之意。

    杜英當即吩咐王猛繼續給商賈們介紹太守府的規劃,自己則匆匆向兵營方向行去。

    他必須要弄清楚,這場勝利為什么來的如此之快?

    不過還沒有等杜英趕到,大司馬府上的傳令之人,就匆匆趕來了。

    而且來的還是杜英之前有幾面之緣的張湛。

    這個對關中盟倒是沒有流露出過多少好感的桓溫幕僚,對杜英行了一禮:

    “太守,大司馬請太守速往商議軍機。”

    “渭水之戰?”

    “太守事務繁忙,若是其他事,也不勞太守,又或在長安之外,也無須太守掛懷。”張湛淡淡回答。

    若非渭水,與爾何干?

    你是長安太守,又不是王師主帥。

    這話中,夾槍帶棒。

    這是桓溫幕府在明確的表示不滿了,杜英心里忍不住嘀咕一聲。

    畢竟下令率軍奇襲渭水南岸的氐蠻營寨,是杜英沒有請示桓溫,直接下達的命令。

    恐怕王師其余各部也都是后知后覺。

    所以幕府對此有意見,情理之中。

    只是不知道這些幕僚們的態度,又是不是桓溫的態度?

    杜英和桓溫以及其幕府打交道多了,心中也有數,桓溫愛才,籠絡的人才不少,奈何卻沒有收其心,不少幕府中人都有自己的心思和盤算。

    因此有時候幕府幕僚們的態度和桓溫并不一致。

    當即,杜英一邊隨張湛而行,一邊解釋道:

    “氐蠻盤踞渭水久矣,太守府意欲以五陵城邑為長安建設方向之一,不得渭北,終歸只是紙上笑談,所以王師久不能克,則余代勞之。

    更何況剛剛張兄所言差矣,杜某現在雖主行長安太守之職,然仍添為軍中督護,至少關中戰事,還是都和杜某有干系的。”

    被杜英這么一說,張湛微微皺眉,不過并沒有再多爭執。

    他的不滿,在于杜英不向大司馬府匯報,就擅自行動。

    現在杜英固然在強詞奪理,但是他既然已經一口咬定,那張湛自然也沒有必要和杜英起爭執。

    “張兄認為眼前這長安,在余的治理下如何?”杜英目光環顧,笑問張湛。

    對此,張湛不得不承認:“太守之才,治理長安,自不在話下。曾經的孤城凄慘,現在已經有了幾分生機。

    而且太守身邊,人才匯聚,想來這長安能夠恢復當初胡塵彌散前的繁榮,為時不遠矣。過不了幾年,一切皆如初,我大晉的旗幟仍然會引萬方來朝。”

    先是夸獎了一下杜英的功勞,接著又強調了晉朝對長安的所用權,自然也是在提醒杜英,不管你在這里試試探探的是什么意思,在張某人的心中,這長安就是司馬氏的。

    杜英品味到了張湛的意思,不由得微微一笑。

    他的愛才之心有之,但是還沒有瘋狂到什么人才都想不管不顧挖到自己手中的地步,那樣只會為人所不齒。

    張湛表明了立場,杜英自然也就不再試探。

    大家雖然不是同路人,但是不撕破臉皮,日后還是可以談合作的。

    當即,杜英感慨道:“可惜如今的長安只是如今的長安,不再可能是當初兩漢帝都、王氣匯聚之地了。”

    聞言,張湛原本微微皺著的眉頭緩緩松弛下來。

    杜英顯然是想表示,他無心在長安起霸業,這等于是主動表明態度了。

    不管真心還是假意,至少杜英目前對典午一朝沒有什么敵意。

    “一場胡塵下來······”杜英緩緩說道,“多少宮殿樓閣毀于一旦?”

    張湛搖頭說道:“劫難之后,王師北定,一切還能重頭再來。”

    “那這些宮闕之中所珍藏的那些書籍經史呢?胡人破洛陽,竹簡流散不計其數,一車又一車的焚燒書籍。再破長安之時,相差無幾。

    一場永嘉之亂,衣冠南渡矣,然能走的終究只是人,還有太多搬不走的。一場大火下來,先祖的智慧、一族之傳承,皆化為灰燼。

    這些,敢問如何才能從頭再來?”

    杜英看著張湛,面色雖然平淡,但是語氣微微波動,顯然心中已經有驚濤駭浪在涌動:

    “張兄身為讀書人,難道不心痛么?”

    張湛神色黯然,怎么可能不心痛?

    他是讀書人,如何不知道這些經史典籍都是華夏千百年流傳下來的精髓?是商周秦漢數代文化的見證?

    “所以有時候啊,余都忍不住在想,寧為百夫長,勝作一書生。”杜英喃喃說道。

    深深吸了一口氣,張湛沉聲說道:

    “太守所言在理,若余有些武力,或許能廝殺在前,遇到些書卷,大概還能保護一二,總比每次見到只有一地灰燼來的好。

    不過既已為書生,那遺憾之余,恨自己無能之余,也總要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這書卷修補、整理的工作是可以做的,或許不能挽救損失于兵荒馬亂,但是至少可以妥善保管劫后余生的這些。”

    “張兄有心了。”杜英正色道。

    張湛看向杜英,神情之中已經消散了一開始的敵意和戒備。

    一向喜歡整理和書寫文集的他,雖然并不能說一下子感覺找到了知音,但是至少杜英的這種態度,讓他實在難以升起橫眉冷對之心。

    大家或許做不了朋友,但是至少還是可以避免成為敵人的。

    “太守所思,在天下各方,事無巨細。”張湛感慨道,“余所不能及也。”

    “因此現在是爾來請我,非我請你。”杜英笑道。

    張湛不以為忤,指著前方已經出現在眼前的大司馬府說道:“是余請太守,但因是大司馬所請,所以太守不敢不來。”

    說罷,兩人對視一眼,有一種棋逢對手的感覺,不由得大笑。

    杜英翻身下馬,正打算向里走,便看到一名傳令兵飛快的沖過來。

    “看來又有熱鬧了。”杜英也加快腳步。

    “太守似乎心中已有定論?”張湛問道。

    意思自然是,不會又是你搞的鬼吧?

    “如今長安魚龍混雜,誰知道呢。”杜英輕飄飄甩了一句,剛剛走到堂下,就聽見那傳令兵的聲音。

    “啟稟大司馬,雷弱兒縱兵進攻華陰,華陰告急!”

    杜英當即朗聲拱手說道:

    “長安太守杜英,參見大司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