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晉末多少事 > 第五百九十三章 知法、守法、維法、普法
    長安,大司馬府。

    寒風蕭瑟,預示著初冬的腳步已經臨近。

    而大司馬府燈火通明,為這寒夜平添幾分暖意。

    “參見司馬!”郗超親自帶著幾名年輕的幕僚在大司馬府門口迎接賓客,見到謝奕之后,微笑著迎上來。

    以郗超這桓溫幕府第一人的身份,放在后世就是不折不扣的“狗頭師爺”,真正執掌大權,因此能讓他親自上前行禮的人可不多。

    謝奕顯然就算一個。

    “嘉賓啊,多穿一些,你這小身板兒別受了風寒。”謝奕笑著說道,伸手接下來自己的披風,就要遞給郗超。

    郗超心中一暖,擺了擺手:“忙了一天,吹吹風清醒一下,也正好,多謝司馬關心了。”

    謝奕現在的態度一直模棱兩可,而且謝石又是堅定站在王家那一邊,所以郗超并不想顯得和謝奕太過親近。

    “仲淵到了沒有?”謝奕似乎早就料到郗超會是這個反應,并沒有奇怪,接著隨口問道。

    郗超一怔,旋即在心中感慨,還想說為啥謝司馬突然這么暖心,感情是想要從自己這里打探消息啊。

    這個老丈人,看這個態度,擺明是來給女婿保駕護航的。

    不過郗超知道桓溫并沒有對杜英不利的意思,甚至還在期待著當媒人,所以從容說道:

    “還沒······這不來了么?”

    謝奕回頭,正看到杜英和西戎司馬隗粹一同過來,言笑甚歡。

    隗粹雖然和杜英并不是一個“體系”之內的,此時卻落后杜英半個身位,擺明了拿出下屬的禮節,讓謝奕有些奇怪。

    自家這個好女婿,怎么這么快又跟梁州刺史的人攪在一起了?

    “看來司馬們都很關心仲淵啊。”郗超打趣道,“從大司馬到咱們征西司馬,再到西戎司馬。”

    謝奕負手而立,端出來長輩的架子:“仲淵以后就是謝某的女婿了,岳翁關心女婿,豈不是理所應當的?

    至于剩下的幾位司馬們為什么這么關心仲淵,大概是因為余這女婿比較優秀吧。”

    郗超:······

    謝司馬,你的臉皮怎么這么厚了?

    哦不對,大司馬的臉皮已經很厚了,而能嚇得大司馬往后宅躲得,臉皮肯定早就異于常人。

    杜英的身份,顯然也在郗超上前迎接之列。

    “仲淵兄,來之不早矣!”郗超笑著拱手,“隗司馬,許久不見,英姿勃發更勝往日。”

    雖然梁州刺史的人在大司馬府這邊并不怎么討喜,但是表面上的禮數,郗超還是做得滴水不漏。

    “正有要事與隗兄商議,涉及到扶風戰事等等。”杜英不慌不忙的說道,“等會兒稟報大司馬,也定會讓大司馬高興,因此稍微晚一些,大司馬應該不會見怪吧?”

    郗超微微皺眉,杜英今天同時插手渭橋和華陰的戰事,就已經引起了很多人的不滿,而如果杜英再去扶風刷存在感的話,恐怕會引起更大的非議。

    偏偏大司馬還真的是把三郡之地許給了杜英,所以大家又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長此以往,對杜英的不滿情緒只會在暗中積蓄,越來越多。

    而誰又知道,會不會有徹底爆發的那一天?

    郗超思忖片刻,還是壓低聲音說道:“扶風之事,暫時為梁州刺史所操持,仲淵還是不要過多卷入其中為妙。”

    聲音雖然低,但是左右的隗粹和謝奕還是聽到了的。

    隗粹并不清楚杜英和桓溫幕府這些人之間的關系,只道是杜英和郗超也有私交,因此微微撤開些。

    這畢竟是在討論有關于梁州刺史的事,隗粹并不能阻止杜英他們,但至少自己可以避嫌。

    謝奕微微皺眉,似乎明白了什么,卻又迷迷糊糊不甚確定。

    杜英則含笑說道:“多謝嘉賓兄。”

    這是在向他做出提醒,杜英當然領情。

    不過郗超并不知道,杜英剛剛也就是隨口一說,他和隗粹討論的一直都是未來長安城的律法推行問題。

    在胡人的影響下,現在的長安早就已經沒有了什么道德禮法的認知感,已經有太多的罪惡暴露在那些流民之中。

    因此如何才能以嚴法震懾宵小,但是又不至于因為法律過于嚴苛而讓百姓失去對太守府的信任,本來就是一個需要拿捏的問題。

    知法、守法、維法、普法。

    杜英從這四個角度出發,向隗粹解釋了自己交代給決曹掾史的新任務。

    也讓隗粹眼界大開。

    原來只是在律法這一塊,就有這么多講究。

    之前晉律固然經過杜預的努力制定了出來,但是真正推行下去的時候,又有幾人知曉,又有幾人遵從?

    甚至杜英還提出了,在未來要推行“王子與庶民同罪”等等理念。不過這些就有些驚世駭俗了,杜英明顯也只是說一下遠期構想,隗粹也就是聽一聽。

    畢竟現在世家橫行、享有專權,是時代特色,是所有人都認為理所當然的。

    杜英沒必要冒天下之大不韙,甚至還可能得不到自己手下人的理解。

    “決曹者,推律法、斷冤案、平民憤,使天下不敢辱法。”杜英最終給出了這樣的結論。

    對了,這個辱法,是法律的法,不是打白旗的那個法。

    至于扶風那邊的戰事,杜英甚至都沒有和隗粹提及哪怕一句話。

    他本來就有留用隗粹之心,自然不能讓隗粹總是時不時的想起來自己的上官其實是司馬勛。

    而且杜英在扶風方向上也有安排,甚至是擺明要觸動司馬勛利益的,所以不讓隗粹知道也不是什么壞事,免得節外生枝。

    那杜英為什么要對郗超提及此事呢?

    自然是為了試探一下郗超對自己的態度。

    若是郗超會明里暗里好加提醒的話,那么說明他本人,而或者他所代表的桓溫,并不希望看到杜英真的和桓溫體系的人反目成仇。

    而如果郗超無動于衷,那杜英就得小心一點兒。

    這場宴會,最好距離謝伯父近一些。

    關鍵時候能夠直接撲過去大喊一聲:

    “岳父救我!”

    不過目前來看,最壞的可能應該不可能發生了。

    杜英舉步入府,又對著目送他們的郗超笑了笑。

    郗超亦然報以微笑。

    兩個互相試探的家伙,笑的像兩只狐貍。

    謝奕和隗粹顯然并沒有注意到剛剛三言兩語之間的試探,甚至交鋒,兩人湊在一起,討論著今天的渭橋、華陰兩處戰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