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晉末多少事 > 第五百九十九章 議事堂上三兩人
    杜英沉吟良久,緩緩說道:

    “敵從八面來,而我只往一處去。既然之前就已經選定長安來演一場空城計,那之前是讓各方不敢在長安興風作浪,現在也不妨順著他們的意思來,這長安,便交給他們興風作浪。

    而我們的注意,仍然還要放在華陰和扶風等處。長安城就這么大,能夠掀起多大的浪?于偌大的關中來說,不過就是一朵小浪花罷了。”

    王猛點頭。

    既然斗不過這池塘里的牛鬼蛇神,那就不妨跳出池塘外。

    這局內人,不當也罷。

    “內爭權斗,民生因此凋零,武備因此荒廢”王猛喃喃說道,一直握緊的拳頭,此時狠狠砸在桌子上,“此國,又如何能國?”

    杜英輕笑一聲,有些不屑。

    似乎是看不起這些把注意力都放相互算計上的各方,又似乎是在說:師兄,你這么聰明,怎么現在才發現這一點?

    王猛不言。

    杜英則接著說道:“此事先放在明天,正好可以看看隗粹是否是一個合格的掾史,也看看他到底有沒有膽量把幕后的人給揪出來。

    至于現在,既然已經知道這潭水有多深,那咱們也不能傻愣愣的往前走,是要找幾個人一起,商議一下,接下來的路,應該怎么走。”

    王猛登時神情微變。

    師弟的野心,他當然是知道的。

    但是并不代表關中盟的所有人都知道。

    因此很多人還是奔著一個朝廷治下、和平如初的關中去的。

    這個小團體,現在必須要明確一些目標了。

    “都叫誰?”王猛徑直問道。

    杜英豎起了三根手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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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杜英從桓溫宴席上回來,就已經不早,而再送顧陸兩人去安頓之后,又等王猛喚來那三人,已近子時。

    長安燈火,寥寥可數。

    當時宴席結束的晚,并不是因為在長安初定、軍心和民心都不穩定的時候,桓溫就有心情開宴席,半個晚上都不散場。

    而是因為在宴席之后,杜英和謝奕等真正牽扯到長安核心利益爭奪的人,又都被請到了桓溫的書房之中,一連商討了一兩個時辰。

    顧陸之事,事發突然,杜英的注意力都被牽扯在其中。

    此時靜下心來,當然也要和自家人商議一下桓溫的態度。

    此時杜英打著哈欠,坐在長安太守府的議事堂上。

    手頭還有工作要做的參謀和官吏們,此時都被屏退。

    因此議事堂上半數燭火都已熄滅,剩下的在晚風之中輕輕搖曳,顯得屋內有些昏暗。

    坐在堂上的,除了杜英之外,只有四個人。

    三三兩兩,坐的分散。

    閻負和袁宏分別坐在杜英的兩側。

    閻負憑借著自己的經驗和油滑的性情,在參謀司混的如魚得水,目前已經成為了王猛的重要幫手。

    不過他畢竟投靠過來的時間還短,并且沒有什么拿得出手的功績,所以杜英和王猛都沒有讓他承擔太多的任務,不然難以服眾。

    更重要的,還是負責在未來規劃的討論時,從目前杜英最大的外在敵人——氐人的角度,給出一些建議。

    至于袁宏,這家伙早就不想在桓溫幕府中待著,現在也算是游魚入海,負責長安城的規劃和重建,忙的不亦樂乎。

    他們二人都算是新加入長安太守府這個小團體的,所以對于杜英從桓溫那里回來之后就立刻召集自己議事,受寵若驚,所以腰桿兒筆直,和王猛形成鮮明的對比。

    除了這兩人之外,還有杜英的準小舅子謝玄,正湊在蠟燭前,低頭翻閱著今天前線送回的戰報,連翻動竹簡或者書頁的聲音都沒有,仿佛這個人根本不存在一樣。

    然而今日桓家宴席上,桓溫親口定下媒人,杜謝兩家聯姻已經板上釘釘,就算是謝玄再怎么年輕和低調,又有誰敢忽略這個太守的正牌小舅子?

    除了這三個人之外,王猛自然是不會缺席的。

    只不過相比于他們的緊張和嚴肅,王猛就靠著杜英不遠處的軟榻,閉目養神,一動也不動,人似乎都已經睡著了。

    輕松愜意得很。

    不過看一眼他面前還摞著的小山一樣的公文案牘,就知道他的愜意也只是暫時的。

    杜英忙著聯絡各方勢力、指揮軍政大局,而任群又拍拍屁股走人,去華陰等著走馬上任華陰太守了,所以長安內外的民政事宜,全部都壓在了王猛的肩膀上。

    尤其是下面的各曹司掾史,都是關中盟的掾史們升上來的直接承擔了整個郡的工作安排,但是不得不承認,關中盟的這些家主們,水平還是有限,驟然執掌整個長安,一時間都手忙腳亂。

    基本上大多數的任務,兜兜轉轉還是落在了王猛的肩膀上。

    大家不敢擅自做主,還得讓王郡丞拿個主意。

    王猛要做的事當然越積越多。

    而且他剛剛跟著杜英一起,緊張了半天,現在杜英已經敲定主意,王猛的思緒也松弛下來,抓緊休息一會兒。

    在這種情況下,大家是絕對不主動詢問郡丞感覺如何的。

    也都不是什么陌生人了,早就體驗過杜英和王猛這一對師兄弟惡劣的性格,要是好心問一聲,這家伙鐵定會把眼前的公文向前一推。

    拍了拍你的肩膀,說一聲“那就有勞分憂了”,接著自己伸著懶腰去睡大覺。

    先說之事,自然是顧陸兩人的遭遇,這也沒必要隱瞞。

    杜英說了自己的看法之后,眾人也無異議。

    目前這一潭渾水,讓人有點兒看不清流向。

    所以拖一拖,先觀其變,而不是貿然涉足其中,不見得是壞事。

    因此話題自然而然的又轉到了宴席后,桓溫留下杜英這些人討論的事。

    只聽得杜英簡單講述:

    “······大司馬意欲招納荊州和蜀中世家重返關中,尤其是襄陽的雍州世家,從而和江左形成抗爭。

    不過當初雍州世家和我長安世家相差無幾,幾乎都在戰亂中分崩離析、各自流落,又或是堅守鄉土。

    因此匯聚在襄陽的各家,皆無法和江左相抗衡,所以其所求的,都是能安穩重返關中,而不是來和江左各家對抗。

    若為后者,那么這些世家還不如蹲在襄陽不動。”

    袁宏出身江左,又久在荊州,對雍州世家在南方的現狀了解比較多:

    “雍州各家,馬氏、法氏、梁氏、閻氏,也包括關中各家。戰亂之中,分別投靠于天下四方,早就不復當年。

    反倒是五斗米道在江左傳教,還是雍州世家子弟推動的,然而道教香火既興,誰還記得當初是從關中走出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