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晉末多少事 > 第六百零九章 談判的節奏
    杜英看出了陸納的疑惑,甚至可以說不滿,開口解釋:

    “吳郡子弟,可以派來軍中,我們會仿照關中書院,開辦一所專門教導軍事指揮、作戰的書院,現在名字都已經確定下來,便叫‘講武堂’。

    屆時講武堂會通過考核的方式選拔人才,為我關中所用,講武堂中畢業的學生,日后會直接入軍中,根據才能安排在各處統兵位置上。而吳地子弟則不需要考核就可以入內求學。

    不過事先說好,講武堂是為了培訓人才而設立,絕對不是什么人都可在其中濫竽充數之地,因此若是吳郡子弟在之后的求學中不思進取,那么講武堂也會將他們退還各家。”

    陸納和顧會登時交換了一個眼神。

    這,似乎并不是不能接受的條件。

    甚至可以說,正好能夠幫助吳郡世家彌補現在他們一直想改變卻又無從下手的短板。

    但是這也意味著,吳郡世家一旦這么做,和關中之間,就已經不是單純的生意往來了。

    涉及到軍事上的合作,甚至干脆等于雙方共同打造一支軍隊,這就是盟友,甚至是一體的,而不是利益伙伴了。

    “我等若答應了太守······在朝堂上,恐怕還會平白受到攻訐啊。”陸納緩緩說道。

    王謝各家怎么會眼睜睜的看著吳地世家和關中走得那么近?

    杜英打量著陸納,似乎想要揣摩出陸納的真正意思。

    他是覺得開的條件不夠,還是真心有此一說?

    杜英還在思忖,王猛就先開口說道:

    “若是此事可行,那么吳地各家和我關中,自然親如一體。所以從南方前來的商賈,都可以享受和關中本地商賈一樣的待遇。長安太守府也會優先鼓勵采購吳地各家的貨物,此為其一。

    關中書院、講武堂等等新開設之書院,現在還需要大量的先生講學,因此我等也期望文風鼎盛的吳地各家能夠施以援手,調撥選拔人才,補充入書院之中,為關中培養下一代人才,此為其二。

    當然,若是諸位覺得不妥,那也無妨。大家各有顧慮,本就在情理之中。關中仍然支持各方商賈前來,并且今日下午太守府就會選拔各曹司掾史,若是吳地各家愿意的話,也可以派人參加。”

    這一次,陸納和顧會都很難保持沉默了。

    條條句句,都說在了他們的心坎上。

    無論是商貿還是兵馬,這都是吳地世家真正所需的。

    不得不說,杜英和王猛非常了解他們。

    知己知彼,百戰百勝,所以現在談判的節奏真的完全掌握在他們的手中。

    而吳地世家又掌握了什么呢?

    甚至他們天真的以為,關中所需的,不過只是一些能夠支撐他們在各方之間左右逢源的錢糧罷了。

    然而現在才恍然發現,在這長安城中,真正有野心的,恐怕是坐在對面的這兩個人。

    同時,顧陸兩人也敏銳的察覺到王猛話外之意。

    如果吳地世家不打算在這軍事上和關中合作的話,那大家就沒有什么好談的了,甚至商貿優惠之事,想都不要想。

    關中并不貪圖吳地的那點兒錢糧。

    顧會緩緩說道:“事關重大,個中牽系,并非一家一戶,所以還請太守和郡丞寬限兩日,余打算和各家商議。”

    陸納則接著說道:“還請兩位放心,吳地子弟一向傳承家學、恪守王道,可為,也愿為太守分憂。”

    言外之意,吳郡子弟很期望能夠參加下午的人才選拔。

    “也好,”杜英頷首,“我關中現在最缺的就是治世之才,吳中各家愿意共襄盛舉,振興關中文脈,余甚是欣慰。”

    “這······”陸納皺了皺眉。

    顯然杜英理解成了吳地子弟愿意進入關中書院之類的地方教書。

    教書先生有什么好當的?

    自家學問傳授給他人,而自己又沒有多少實權,培育出來的弟子是不是稱心如意更是兩說。

    可是杜英已經展露出了他的聰慧,顯然不應該會有此誤解。

    那就是故意的了。

    但是陸納還是要解釋一下,不然的話整個節奏將徹底落入對方的掌控。

    然而,不等陸納接著說,杜英就已經起身:

    “府上還有如山公文,亟待閱覽,既然兩位兄臺還需要商議,那也請盡快給出一個定論。師兄啊,到時候可莫要忘了給兩位兄臺單獨送請柬。”

    陸納怔了怔,心中無奈。

    如今主人明顯有送客之意,他們當然也不可能厚著臉皮硬要留下來,只好起身告辭。

    同時他們也明白了杜英的意思,只要不答應今天杜英開出的條件,那么吳地子弟想要進入長安郡守府顯然也是空談。

    當然了,就算是今天不做決定,也無妨,本來杜英的規劃之中,顯然就沒有打算吸納吳地子弟進入太守府,而是期望他們能夠在書院和軍隊之中發揮作用。

    因此杜英點出了“請柬”,顯然是在提醒他們,他所能接受的最晚時間,就是大婚之前,并且真心期望吳地子弟能夠以盟友的身份出現在宴席之上。

    一路保持沉默走出太守府,顧會方才忍不住壓低聲音說道:

    “祖言(陸納表字),這杜仲淵,欺人太甚矣!”

    陸納腳步一頓,看著周圍喧鬧的街市:

    “何出此言?”

    顧會一時又怔住了,旋即恨恨的跺了跺腳:

    “皆是我等無能,三言兩語之間,竟什么都快要答應人家了,反倒是自己所需的,皆未爭取。”

    “相比于杜仲淵能給我們的,我們本來所求的些許錢財,又算得了什么?”陸納微微瞇眼,“所以并不是他欺人太甚,而是他很清楚我們真正想要什么。

    這種被人看穿了心思,甚至發現對方比我們更了解吳地世家現狀的感受,的確不怎么好。”

    “那祖言是打算答應了?”顧會趕忙問道,顯然他還是有些猶豫的。

    吳地世家出錢出糧出人,甚至還冒著開罪各方的風險,最后卻有可能竹籃打水一場空。

    陸納緩緩說道:

    “知道為什么我們一直要被欺負么?還不是因為南渡各家是簇擁著典午正朔而來的,還不是因為兵馬大權都掌握在他們的手中?

    令伯,家父,皆位極人臣,然而呢?盛名之下,又有多少實權歸于吳地子弟?若是有兵權在手,吳地各家,又何至于此二人之后,轉眼蕭索?”

    顧會沉默。